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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寒假过年前夕,傅炎回了傅家,我们也要回老家。
  原本以为会安生很长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在除夕那晚,我接到了傅炎的电话。
  那时我正和一群小孩蹲在院子里放烟花,挥仙女棒挥得起劲,卓女士拿着我的手机跑出来,说:“小炎的电话。”
  “啊?”我又抡着膀子挥舞了几圈烟花,等火光暗了些才接过手机,在嘈杂的环境中放到耳边,“喂?”
  “路芊芊。”
  傅炎的声音传来,熟悉得很。
  不知是不是我这边孩童嬉闹声和无数交错绽放的烟花声太大,我有点听不太出他的情绪。
  我刚要说话,一个远房的小表弟来找我帮他点烟花,于是我就被耽误了一会儿,等小表弟跑走,我才又重新把手机拿了起来。
  “路芊芊。”
  他有超能力吗?怎么耳机才贴到我的耳朵,他就又出声了?
  我往安静处走了走:“啊,怎么了你?”
  那头倒是没有杂声,傅炎的声音离我很近,十分清晰。
  “我想回家。”
  “嗯?”我感到奇怪,“你不是回家了吗?”
  傅炎沉默下来,隔了好一会儿,他的情绪似乎有了变化,带了些颤抖:“你什么时候回来?”
  “……初五吧?”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傅炎又不说话了,可我却越来越担心。
  “傅炎,你怎么了?”
  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很闷,以我的经验来看,像闷在被子里讲话的声音:“我不喜欢这里。一点都不喜欢。”
  他的情况果然不太对,我也不自觉严肃了些:“发生什么了?”
  傅炎却似乎并不愿多说,居然不吭声了。
  “你要是现在不想说,等回来再说。”我暗暗叹口气tຊ,问道,“……你在干嘛呢?”
  我想这话题转移得还算自然……吧?大概。
  他回答得倒是平静又干脆:“躺着。”
  “床上?”
  “嗯。”
  我又问:“吃饭了没?”
  “没有。”
  我表示震惊:“年夜饭啊大少爷,这都没吃?”
  傅炎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嗯”了一声。
  我不得不感慨,他可真是厉害,没人盯着就不吃饭。
  本来之前在家的时候表现挺好的,饭量虽然仍是不大,却也正常。谁知道这才几天,竟然就回到了解放前。
  当然了,我也不想拿这种事过分刺激他,就只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不饿啊?”
  隔了好几秒,他才弱弱地说道:“……有点。”
  我忍不住笑出来:“饿了就去偷吃点,不丢人。”
  “才不要。”
  傅炎的回答有点赌气意味,我以为与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有关,便猜测了一下:“你和叔叔阿姨吵架了?”
  他似乎是翻了个身,语气懒懒的:“不算吧。”
  “那就是吵了。”
  “……”
  我为我的机智感到自豪,并且很居高临下地教育了他一句:“过年吵什么架?没眼力见。”
  他却不服气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怪我。”
  我嗤笑一声,很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没有怪你啊,我只是陈述你没眼力见的事实。”
  傅炎被我堵得哑口无言,想必是故意转移话题地说道:“路芊芊,你今天是不是可开心了?”
  我回答得毫无心理负担:“对呀。”
  他顿了顿,提高了一点音量:“……你开心也不要跟我说。”
  平日里傅炎就毫无威慑力,更别说隔着手机呢,我当然选择顶回去:“是你问我的呀。”
  他似乎决定直白:“我不想听。”
  这样啊。
  满足你的愿望。
  于是我尾音婉转:“哦,好啊,那我不开心~”
  “……”
  感受到傅炎的无语我就笑了起来,笑了半天。
  等我笑完了,傅炎突然很认真地问了一句:“路芊芊,你为什么会开心呢?”
  我想这话是有深意的,可我一点都不想揣测什么深意,今天的我完全不愿动脑子。
  于是我回答:“过年啊,就开心。我刚刚还在放烟花呢,一群小屁孩跟在我屁股后面。”
  我很早就发现了,傅炎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这次也出现了。他的语气笼罩上了一丝幽怨:“我都还没跟你一起看过烟花。”
  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听伤春悲秋的话。
  如果说人是有颜色的,那么我喜欢快乐的暖橙色,而傅炎是悲伤的幽蓝色。
  我没有办法改变他的颜色,也并不想不自量力地去改变,我只能尽量让他的蓝色不要淹没我。
  所以我故意忽略了这句话背后的涵义,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想看烟花还不容易。你开视频。”
  傅炎似乎是并没有反应过来,我再重复了一遍后,他才将微信的视频通话打开。
  我举着手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跑或跳,手上的仙女棒像闪烁的星星,映在手机里格外亮。
  我又将镜头对准天空。由于在农村,四处开阔,将各家放的烟花都看了个遍。
  我凑近手机问道:“看得清楚吗?”
  “嗯。”
  现在只是十一点多,烟花已经如此盛放,零点的时候只会更加激烈。不过那时候怕是鞭炮的主场,还是现在看烟花比较好。
  傅炎后来一直不说话,我手都举累了,等这一簇烟花落幕,我就把手机放了下来,对着屏幕问道:
  “好看吗?”
  “好看。”
  我语气同情:“真可怜呀傅炎,在城市里连烟花也看不了。”
  他就又不说话了。
  我得意地想他大概是又气着了。
  过了一会儿,傅炎叫我:“路芊芊。”
  “嗯?”
  “我……”
  傅炎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我把手机拿到眼前一看,发现已经没电了。
  我叹口气。视频果然费电。
  我顺手把手机塞到了口袋里,想着等放完角落那把烟花就回去充电。
  结果我玩着玩着,不小心忘了这件事,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中途甚至还回到大客厅跟着春晚一起倒数跨了个年。
  我回到房间,手机刚充上电开了机,微信消息差点把我震花了眼。
  还没等我点开历史消息看一看,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我讪讪地接通,那头的傅炎果然气得不行。
  “路芊芊!你到底要干嘛?”
  我有些尴尬,却尽量表现得并不尴尬:“啊……什么?”
  他语速有点快:“你怎么突然挂了我电话?还这么久不接?我差点就打给阿姨了。”
  我坦诚相告:“手机没电了。”
  他发出灵魂质问:“那你怎么不充啊?”
  我故意混淆概念:“我这不充上了吗?”
  傅炎对这完美的回答居然无动于衷,继续问道:“你到底在哪啊?荒郊野岭吗?找个充电的地方要这么久?”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突然顿悟了——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他有理没理都胡搅蛮缠得很,路芊芊你第一天知道吗?
  于是我的状态突然超脱了,真诚又敷衍:“好好好……我忘了,忘了,行吧?”
  傅炎果然有些无言以对,停顿了很久,才嘀咕了一句:“你什么都能忘。”
  其实我很不同意他的说法,因为我记性好着呢,知识点记得特别快。
  但是跟傅炎嘛,没必要那么较真。
  “傅少爷,对不起——”这句说完后我故意清清嗓子,“还有啊,新年快乐。”
  我想,这大概是傅炎今年收到的第一个祝福。
  那头好半天没有回应,但我也没挂,等着他开口。
  毕竟新年嘛,听到的祝福越多越好,傅炎如果送给我,也是可以要的。
  果然,他还是扭扭捏捏地说道:“新年快乐。”
  我憋着笑,大方地补充:“给你带特产回去,不喜欢也得吃。”
  ***
  初五那天回家的时候,傅炎已经回来了。
  卓女士问了半天才知道,他是自己溜回来的,没跟他爸妈打好招呼。
  于是卓女士秉持着负责任的态度给邱阿姨打了个电话。
  我以为傅炎会为这个举动生气的,没想到他居然平静地接受了,全程坐在我身边吃着我们从老家带回来的特产,芝麻米糖。
  他好像挺喜欢吃甜食,米糖吃了一颗又一颗。
  卓女士挂了电话,说邱阿姨那边知道傅炎回来了也就放心了,没其他说法。
  傅炎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他这种要死不活的态度,卓女士比我习惯多了,马上开始忙活自己的事。
  我也站起身准备回房,傅炎跟着站了起来。
  我走到转角的回廊,突然回头,未卜先知地抬起胳膊,阻隔着快要撞过来的傅炎。
  他的肩膀被我推得一歪,嘴里因含着糖鼓起了一边的腮帮子。
  他有些莫名地看着我,似乎是要抬手拉我的手,我及时把手收了回来。
  傅炎含着糖口齿不清地问道:“怎么了?”
  我挑挑眉:“该我问你吧?你打算跟着我回房间?”
  于是他就有点不高兴地瞥着地面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不答也不走。
  我很潇洒地准备转头离开,他却又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摆。
  傅炎绕到我面前,皱着眉问:“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想了想,发现并没有,于是干脆地摇了摇头。
  他怒了,很不满的样子:“路芊芊,除夕那天接我电话的是不是你啊?”
  我又想了想,发现是的,于是干脆地点了点头。
  他更怒了:“所以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好吧,我懂了,不就是要关怀吗?
  满足你。
  我扯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很真诚地开始询问:“所以傅少爷那时候怎么了呢?为什么要哭鼻子呀?”
  听前半句还好得很的傅炎,听了后半句直接瞪大了眼:“谁哭鼻子啊?!”
  我一脸无辜:“你呀。”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哭鼻子了?”
  傅炎开始无能狂怒了,我的目的达到了。
  唉,我不过是说出了他想干的事情罢了,怎么反应这么大。
  我也并不想和他争论这个,于是又好脾气地再问了一遍:“好吧,那你那天到底怎么了?”
  刚才还很不爽的傅炎见我语气转变了,就也收起了自己那快要呲出来的虎牙。
  他犹豫半天,轻声说了句:“他们说我不是正常人。”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浮起一种似乎能感应他心情的酸楚。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就像我十分理解他一样。
  可我知道,我并没有多理解傅炎,甚至都并不了解他。
  我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观察着他略带了些不甘的表情,问道:“谁?”
  他哼了一声:“就一些蠢得要命的熊孩子。”
  “熊孩子?”我不太明白,大概是他的亲戚吧,于是我只能顺着问,“他们总这么说你吗?”
  明明是傅炎要跟我说的,可这下他的语气又故意傲慢了起来:“是又怎么样,反正我也不在乎。”
  我只tຊ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见我不接话,过了一小会儿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了:“我爸妈要我对他们客气点。”
  傅炎敛着睫毛瞟了我好几眼,我才眨眨眼问道:“所以你就生气了?”
  他似乎不太满意,脸色依然不好看,声音却有点弱:“怎么了?我不能生气吗?”
  “可以啊。”我耸耸肩,有点认真地跟他说,“傅炎,没有人可以逼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
  傅炎抬眼看着我,很快又不经意地向一边白花花的墙壁看去。
  我想起那天的通话内容,顺着猜测问了一下:“你为了这个跟你爸妈吵架了吗?”
  他顿了顿,回道:“……没有。”
  “没有?”
  傅炎又将脖子转了回来,歪了歪头,理直气壮的:“不是你跟我说的么,让我过年的时候收着自己的脾气。”
  我感到万分惊讶:“你居然真听进去了。”
  这真是世界奇迹,傅炎居然能听进去别人的话。
  我的这句话大概对他来说是一种蔑视,可他居然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只过了一会儿说道:“那我怎么办?不然回来你又不理我。”
  我听了,垂下头:“你这么说搞得我很不通情理一样。”
  傅炎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难道不是吗?你也从来不管我是不是真的难受了。”
  我就又抬起头来笑着,开了开玩笑:“那你真的难受了?”
  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愣住了,盯了我好一会儿,又突然挪开目光,伸手摸了摸耳朵。
  傅炎没回答,我却有想说的话。
  我说得诚意十足:“不用去在意别人的想法,何况是那么不重要的人。”
  也不知道这次他听进去没有,总之回了一句:“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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