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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宾驾驶的轿车追上唐明清驾驶的摩托车,贴着摩托车行驶。
  唐明清加油,杜宾也加油,摩托车始终无法摆脱轿车的追逐。
  在一条小路上,杜宾摇下车窗,冲唐明清一笑,扭动方向盘——轿车一忽一忽地靠近摩托车,又一忽一忽地离开,吓得马兰花惊声尖叫。
  后面传来一阵警笛声。
  杜宾透过后视镜看到一辆警车在后面追赶自己的车,猛踩一脚油门。
  唐明清放慢车速,看着警车追向杜宾的轿车。
  杜宾的轿车拐向一个路口,不见了。
  唐明清准备掉头,被马兰花喊住:“他肯定还能找到咱俩,咱得赶紧把东西藏起来……”
  唐明清停下车,回头问:“往哪儿藏?”
  “藏我那边?”
  “不行,不能回去……有了!把东西拿出来,给我,我有办法。”
  马兰花从挎包里拿出黄色布袋,递给唐明清。
  唐明清下车,左右扫一眼,跑到路边的一个垃圾箱旁,将布袋放进垃圾箱,用几包垃圾盖好,走回摩托车旁,跨上去:“赶紧走!”
  马兰花不解地看着唐明清:“你这是……”
  唐明清促声打断了马兰花:“一会儿你把空挎包给他,糊弄走了他,咱俩再回来拿。”
  马兰花点头道:“好。”
  唐明清猛加一把摩托车油门,摩托车冲向杜宾轿车消失的路口。
  路口边停着杜宾的轿车和一辆警车。
  一名交警将填好的罚单递给杜宾,钻进警车,警车驶离。
  杜宾一把将罚单撕掉,刚要往自己的轿车那边走,突然看到唐明清的摩托车驶向这边,诧异地咦了一声。
  唐明清装作走错了路,掉头。
  杜宾驾驶轿车追上唐明清的摩托车,猛打一把方向盘——轿车和摩托车差点刮擦。
  马兰花猛地将挎包丢向杜宾轿车的车窗。
  挎包撞在车窗下,弹开。
  杜宾急刹车,轿车停下。
  唐明清的摩托车不见了。
  杜宾下车,跑向落在后面马路上的挎包。
  几分钟后,唐明清在路边的垃圾箱里翻找布袋,可是任他翻遍了垃圾箱底也没找到黄色布袋。
  在一个垃圾场,唐明清望着眼前如山的垃圾,一时不知从哪里下手。
  马兰花走过来:“要不就把事儿跟你姐夫说明白了?”
  唐明清摇摇头,拽着马兰花的手往垃圾山下走:“去那个垃圾箱附近的废品站……”
  在一家废品站,唐明清对废品站老板说:“布袋,黄色的,里面装着个假古董,没有人来卖?”
  废品站老板问:“假古董?”
  唐明清说:“一个工艺品佛像。”
  废品站老板摇头道:“没见着。”
  一个拾荒者背着一条装满破烂物件的麻袋走进废品站。
  刚刚跨上摩托车的唐明清看到拾荒者,下车,拦住拾荒者:“大叔,你见没见着一个布袋?就是和尚用的那种。”
  拾荒者问:“是不是黄了吧唧的?”
  唐明清的眼睛一亮:“对呀!”
  拾荒者放下麻袋,从里面拽出那个黄色布袋:“呶,就这玩意儿……”
  在杜宾的轿车里,杜宾用一根手指勾着小窦的下巴,阴着脸说:“东西你怎么给我弄走的还怎么给我弄回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废品站里,唐明清递给拾荒者一张钱,轻描淡写地说:“虽说这个玩意儿是个假的,摆在家里也是个装饰。给你五十块,你不吃亏。”
  拾荒者忙不迭地接过钱,生怕唐明清反悔似的,一拧身子,撒腿跑远。
  在一条马路上,小窦走在前面,杜宾的轿车在后面不即不离地跟着他。
  在余保国家,唐明清给摆在桌上的金佛上完香,嘴里念叨:“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您保佑我得到这笔钱,也好让我摆脱困境……”
  余保国走过来,拜一下金佛,双手捧起来,装进布袋。
  唐明清拉着余保国坐到饭桌边,用商量的语气说:“姐夫,咱得抓抓紧,赶紧联系买主……”
  余保国摆摆手说:“上回,有句话你没说利索。”
  唐明清问:“啥话?”
  余保国说:“你说,马兰花好像给你下套儿,怎么回事儿?”
  唐明清一怔,看着余保国,语气有些躲闪:“这话我说过吗?没有吧……也许有?哦,有,我是说,小马好像没咋看上我……我呀,离脱单好像还远着呢。”
  余保国被唐明清绕得有点糊涂:“什么脱单……哦,你是说结婚这码子事儿是吧?”
  “对呀,结婚,就结婚……”唐明清顺坡上驴,“你也抓抓紧吧,我觉着胡友仁给介绍的那个叫季美丽的,就挺好的。”
  “好啥呀,”余保国撇嘴道,“那女人太实在了,实在得让我都觉着自己不实在了。”
  “你没看上她?”
  “是人家没看上我……”余保国不想提季美丽了,转话道,“我听说现在结婚登记不像以前那么麻烦了,有这事儿没?”
  “是有这事儿,”唐明清说,“结婚登记流程简化了,不用拿户口本了。可是这有啥好处?这就能刺激年轻人争相结婚吗,我看够呛。”
  “因为啥够呛?”
  “因为年轻人不想结婚的理由,跟手里有没有户口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只跟生存压力有关,跟人的自我意识觉醒有关,跟他tຊ们对婚姻关系的重新定义有关呗。很多事情你越是限制,大家越是挤破头了要去拿到这个结果,你越是宽松,大家就越是失去热情。”唐明清越说越激动,“这就跟投资一样!环境越自由,越没有门槛,就越没有红利可挖。别人都不挖,你也就不乐意去挖了。不用户口本结婚这事儿,风险其实很多。所以我说,这事儿够呛。”
  “你越说我越迷糊了……”
  “有啥可迷糊的?一句话,现在咱们这个社会,不缺结婚自由,缺的是离婚自由。这么说吧,阻碍结婚和生育率的,不是户口本和离婚自由,是年轻人没有钱,看不到希望……”唐明清扳着手指说,“第一,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是恋爱脑,逮着个自己看上的人就想跟人结婚,父母根本就没有机会给孩子把关。要是不慎遇上个人渣,这孩子直接被这桩婚姻给毁了。第二,你这岁数,要是遇到个骗婚的,领了结婚证,好不容易攒的那点儿生活费就打了水漂。”
  “那是傻子。”余保国撇嘴道。
  唐明清笑了:“咱俩都不傻。”
  余保国矜矜鼻子,斜乜着唐明清说:“是,你不傻,光拿十块钱的金货糊弄傻姑娘了。”
  唐明清皱起眉头,瞪着余保国:“你想说啥?”
  余保国一哼:“我不稀得跟你斗嘴了……我可跟你说啊,不管人家小马乐不乐意跟你处,态度你得先端正了。”
  唐明清摇摇头,怏怏地说:“我端正,人家未必。再者说了,就算人家也端正,我拿啥跟人结婚?”
  余保国扫一眼唐明清,拍着他的肩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唐明清蔫蔫地一笑:“路是啥?不就是钱嘛。说穿了,生存才是第一的,当生存问题都没得到解决,你找谁结婚?谁又愿意跟你结?没钱,你啥都甭想。”
  提到钱,余保国的心蓦地就是一沉,一些心酸往事慢慢聚拢,烟一般在他的眼前扭曲。
  余保国恍惚看见童年的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四周的一切在月光下朦胧。
  余保国他妈说,余保国刚出生的时候不会哭,要憋死,余保国他奶奶提溜起余保国的双腿,狠揍他的屁股,于是他的第一声哭,比驴叫还响。
  月子里,余保国瘦得像支钩针。余保国他爹说,要是拿这小子炖汤的话,连油花都不会冒。
  余保国他奶奶以为余保国他爹要吃余保国,整天护着,余保国他爹一回家,她就往外赶他,连看一眼都不让……是啊,余保国家太穷了,余保国他爹好几年没吃肉了。余保国他妈跑了之后,余保国他爹哭着说,咱们家的人口还是平衡的,走一个,添一个,正常。可是他刚说完这句话没过几年就也走了。余保国他奶奶跟余保国说,你爸爸没啥出息,日子刚要好过一点儿,他就走了。说完,揉着眼皮笑,眼皮下全是泪水。
  余保国他爷爷和他奶奶活着的时候,余保国住在爷爷奶奶家,他经常看见奶奶抹眼泪,说余保国长得像他爸爸,一脸苦相。
  可余保国没感觉到苦,余保国很快乐,跟所有的孩子一样快乐,只是话少,经常被人误以为是个哑巴。
  现在余保国很盼望能够回到童年,因为童年里有很多值得盼望的事情,比如余保国盼望着给公猪做绝育手术的人来爷爷奶奶家住的那个村子。
  操这种职业的人,村里的孩子们称之为“摘蛋的”,印象中异常威猛,是所有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
  余保国喜欢看劁猪的过程,喜欢听到被劁的公猪发出的那阵类似唢呐的喊叫和趔趄着走路的样子,更喜欢烤“猪蛋蛋”那香喷喷的味道。每到此时,有需要将公猪增肥的人家就把猪拉到街上,吆五喝六地将孩子们撵到街边等着。“摘蛋的”扎稳双腿,一手捏住猪睾丸,一手在猪腿中间动作夸张地一拉,随后,手一甩,一双“猪蛋蛋”就贴着孩子们的头皮飞到了南墙跟。孩子们发声喊,蜂拥而上……
  余保国的爷爷用铁丝串起白生生的“猪蛋蛋”,伸进锅灶里烘烤。余保国边舔舌头边说,香,真香。
  长大以后,余保国时常想,当年我在说“真香”的时候,那只没了蛋蛋儿的猪可不认为香,那时候它可能已经回到猪圈里了。没了主管“乐呵”的工具,它的心情一定会变得很糟糕,它在面对自己的女眷时,一定有万念俱灰的感觉。现在,余保国也有了万念俱灰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已然被生活给劁了。
  见余保国在发呆,唐明清问道:“你是不是又想我姐姐了?”
  余保国摇摇头,声音含混地说:“我想所有不在了的亲人。”
  “你别总是这样伤感……”
  “我不伤感,我就是觉着要是他们还在,我不会这么累。”
  “你这话有毛病……”唐明清摇着头说,“你要往前看,往前看才能见着光明。你知道蛇为什么要蜕皮吗?因为不蜕皮就会死。人也一样,要是总想着以前的人和事,放不下,挣不脱,抓着旧思想不放,人就会从内部开始腐烂。不仅无法成长,还会迎来死亡。要想不死,就必须让思维进行新陈代谢。”
  “你少在我的跟前卖弄学问啊。”余保国冲唐明清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这是还没到挨“劁”的岁数呢。
  “不是卖弄学问啊,我这是在思考人生。”唐明清笑着说。
  “你就不怕把自己思考成个生人?”余保国哼道。
  “我在想,这年头,爱情已经进化到可以讨价还价,互使鬼秤的地步了。亲情不能,亲情永不掺假,无法挣脱和回避。”
  “这话对头!”余保国冲唐明清翘了翘大拇指,“咱俩有亲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跟小马成家这事儿,姐夫全力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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