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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余九琪戴着降噪耳机,一口灌掉一大杯浓咖啡,头发随便挽在头顶,埋在银行格子间里激情研究地方种猪场经营许可政策和年出栏 100 头肉牛放款条件时,突然接到葛凡的电话,她盯着电话愣几秒钟,才接起来。
  葛凡一反昨天的严肃,松弛轻快:“九,上班呢吧,我没别的事,中午有空没?”
  余九琪小声,听上去懒懒的:“要是拍那个杀年猪的段子的话,改天吧。”
  “占用你一点午休时间就行。”
  “我今天特别忙。”
  “哦……”他莫名拖了个尾音,“工作忙啊?”
  余九琪轻叹气,看来有必要解释:“我最近请假太多了,积压了好多事,有几个农村商贷业务必须得在元旦前处理完,没几天了。”
  葛凡扬声:“忙你中午也得吃饭吧,就在你们银行附近,请你吃全家桶,今天圣诞节呢!”
  对,小九抬眼看了看电脑上的日期,今天是 25 号,圣诞节。
  “行。”
  电话扔到一边,低头继续整理那几家养殖户的贷款资料。养殖户都是县城农村的老乡,养的都是些种猪、肉牛或者梅花鹿什么的,数量不等,资质参差,最头疼的是贷款申请填的乱七八糟,甚至胡闹敷衍,但各家银行到年底都卷商贷业务,尤其是农业商贷,这个钱她是必须得合理合规贷出去的。
  其实这也不算余九琪积压的工作,是因为最近频繁请假,商贷组的同事们把轻松简单的业务都分走了,剩几个难啃的骨头扔给她。
  早上组长还特意点了她一下,说明年能不能彻底从柜员转岗做客户经理,就看这一哆嗦了。
  脖子有点酸,小九抬手按了按,又想去冲杯热茶,端着水杯绕过两个短走廊,来到大厅的水吧,正想拿包红茶时,一抬眼,怔了怔,略显疲色的眸光寡淡地落在那张被隆重装裱起来的大幅照片上。
  就是去年秋天她帮忙破获的那起养老金诈骗案的表彰照。
  余九琪站在中央,一边是行长,一边是副市长,后面一排是特意来感谢她的老人家属,周围还有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小九眼睛肿着,笑的僵硬,手里举着几乎跟她一边高的红底黑字大锦旗。
  那件事被当成银行的荣誉事迹重点报道,照片也摆在荣誉墙最中央,每天都能看到,可即便如此,此刻的余九琪无意中捕捉到锦旗上那几个字,仍觉得心底一紧。
  在配合警察破获那起诈骗案过程中,她也不是没害怕过,有几次诈骗犯带着老人们来取钱,她要假装配合来套取信息,坐在那尽量自然地完成警察交代的任务,可一站起来,腿都是抖的。后来案子破了,也有诈骗犯家属威胁过她,威胁短信露骨粗俗又耸动,可她都撑着没乱,直到那天看到副市长拿来这面锦旗,看到那几个字,忽然就绷不住了。
  当然是他。一定是他。
  除了他们共同相识的那位朋友就在副市长团队之外,单单这几个字唤起来的明亮回忆,小九就知道是孙锡。
  那天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照片拍了好几遍才过,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太激动了,她也没解释,只是在热闹结束后一个人躲回格子间,给他编辑了一条微信,两个字,谢谢。
  可辗转片刻,又删掉了。
  当时她觉得他们之间除了遥远的距离外,还隔着漫长的时光,隔着二十几年的暴风雪,隔着整整一座城。而这座城,她不肯离开,他也无法回来。
  像注定会随着分岔河流各自漂走的两条鱼,怀揣着温暖的情分,于汪洋大海的两端,遥遥相望一眼就够了。
  即便此刻,小九依然这样认为。
  她不确定孙锡这次回来的具体打算,但有必要先了断他们之间的事。
  昨晚那场可以称为肉搏的幼稚战争后,他们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拥在茶室布艺沙发上,暗流如潮水般碎碎涌动,终于惹来一个漫长湿稠的吻,甚至要用疼痛才能结束,而后小九提出了那个暧昧邀请,也知道他听得懂是个冰冷条件后,等了半晌,头顶没有动静。
  直到沙发上一阵突兀的震动敲碎宁静,余九琪电话响了,他们仓促分开,小九接起葛凡那通疑心重重的电话。
  葛凡解释他打电话只是商量拍下一个段子的事,好几天没更新了,都掉粉了,说正好最近大家囤年货,想拍一个东北霸总杀年猪的视频。不等小九回答,他说你在家呢吗,我正好在附近宵夜,这家辣炒年糕挺好吃,给你带点不?
  余九琪整理下被他扯歪的 V 领毛衣,拿起羽绒服往外走,跟电话里说她还在外面,马上到家了,年糕不用了。挂电话时小九已经在茶室门口了,手按着门把,微微转头,看到他弓着背坐在沙发上,沉默着,无声无息。
  “我走了。”
  “嗯。”
  小九犹豫要不要再确定一下,或者解释点什么。
  他突然抬眸黑漆漆看过来:“明天我联系你。”
  “好。”心里沉了沉。
  可直到今天中午,余九琪跟葛凡坐在银行斜对面的肯德基,全家桶都吃掉一半了,没收到了任何他的消息。
  圣诞节吃全家桶也不算什么特别的规矩,就是有一年圣诞小九跟葛凡和祝多枚在余凯旋家斗地主,玩到后半夜在客厅嗷嗷乱叫,吵的二凯哥和红姨急眼了赶他们走,他们就转战到肯德基斗了个通宵,顺便吃了两个全家桶。自那之后,每逢圣诞,不吃全家桶就像少了点什么。
  余九琪来到时穿着件潮牌卫衣的葛凡已经点好餐等着了,小九问了句咋没叫祝多枚一起,想到之前葛凡被他姐拉黑的事,又说那我喊姐一声。
  葛凡赶紧打断,说别,祝老师忙着呢。小九问忙啥?葛凡说你没听说吗,祝多枚最近跟老王打得火热。
  小九一惊,到嘴边的名字还没来得及蹦出来,葛凡咽下一口吮指原味鸡,伸出跟手指点了一下,说对,就是那个老王,他追祝多枚很久了,下了血本,貂都买了好几个了。然后又说,你可千万别告诉你红姨,不然就是两场恶战。
  小九晃了晃可乐里的冰,一阵哗啦脆响后问,怎么还两场?
  葛凡说孟会红知道后不可能不插手,只要一插手,跟祝多枚又得干起来,往好了说是不欢而散,但大概率两败俱伤。你说你红姨能甘心吗?不甘心怎么整,不得冲到楼上去找老王,到时候就是温都水汇和乐胜煌火拼了。
  小九想了想那画面,笑了半天,问那你咋整,楼上楼下一个老板一个亲妈,你站谁?
  葛凡一晃脑袋,说那还用想吗,肯定当个尽职尽责的内应叛徒,趁机帮二凯哥把楼上两层拿下了啊!
  小九乐得不行,说行,挺讲究,爸没白栽培你。
  葛凡撩起一对桃花眼,轻落在余九琪脸上停了停,也赔着笑笑,他喜欢看别人开心,更喜欢逗别人开心,尤其这个人是小九。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能引以为豪的技能,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有别的办法能更丝滑地消解掉昨晚的剑拔弩张。
  他很后悔,居然用审问的姿态对待她。也觉得自己够蠢,居然以为那样对待她就能拿到答案。
  放下手里鸡块,擦了擦手指,葛凡拆开一盒鸡米花,递到小九面前,顺便又瞄了眼她,见她含着笑的眼睛轻巧地在手机上停了停,手机放在桌面,安安静静,息着屏,而后眸光又移到窗外,眼里被他惹出来的笑意忽地散了,添了一抹焦虑。
  葛凡也不是真傻,当然看得出来她有心事,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也绝不会再贸然盘问。正相反,他觉得有必要装一回傻,先把昨晚系上的疙瘩解开。
  于是趁着氛围还算松弛,主动点破:“昨天那事我想了想,孙锡上次回来碰一鼻灰,小庄他们把他脑袋打坏了不说,他叔的生意后来也干不下去了,肯定怪咱家,更恨雯姐。他又不敢冲雯姐去,欺软怕硬捡软柿子捏,就编排你,够混蛋的!妈的我也是缺心眼,居然还信了!”
  余九琪观察着葛凡,难辨他这话是不是另一种试探,不过他既然提了,就先半真半假把这事糊弄过去:“他说的也不全是假的。”
  葛凡意外地看着她。
  “我确实有他微信。”余九琪平静解释,“我们初中是一个学校的,他大我两级,有一年学校运动会还是什么活动,忘了,当时留过电话,后来注册微信,通信录里导过来的,随便就加上了。”
  葛凡若有所思:“哦,这也难怪。”
  “但是也没联系过。”小九神情自然,甚至笑了笑,“我微信里银行客户加上浴池客人,七七八八算起来上千个好友呢,朋友圈都看不过来,他就垫底了,我都忘了。”
  葛凡机械地点点头,没等说什么,桌子上有亮光突兀袭来,是她的手机,葛凡敏锐瞄了眼,一条绿色提醒,新微信。
  她立刻拿起来,划开,眼神略微向下,淡淡停在一处,不知看到什么,睫毛上下闪了闪。
  葛凡见她盯着手机不动,蓦地想刺破点什么:“有事啊?”
  “嗯?”余九琪看他,蹙眉,又撇撇嘴,“我们领导,蔡姐,问我啥时候回去,说是有一个我负责的项目放款额度要重新定一下。”
  葛凡扫了眼桌面:“你也没吃多少啊,吃两个鸡块再回去。”
  余九琪点头,随便拿个什么东西塞嘴里,然后抬手在手机上敲字,噼啪两下,短促回复,之后还盯着手机。
  从葛凡的角度看过去,小九一身休闲打扮坐在挨着窗户的小椅子上,宽松白毛衣,杏色针织阔腿裤,头发松松垮垮,坐姿也尽量散漫,可当她拿起手机那一刻不自觉绷紧的脊背,和吃东西时脸颊机械诡异的咀嚼频率,他不是什么研究微表情的专家,却也看得懂不是领导催她回去上班那么简单。
  他心里闪过一些揣测,却暗自希望都是走火入魔的游思妄想。
  余九琪不知葛凡一番几乎识破了她的腹诽,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好,毕竟面对这样一条利刃般直搅人心的信息,她已经尽最大努力不露出情绪破绽了。
  自然是让她惶惶焦虑了一天的人,来意也很明确:【今天晚上可以吗?】
  小九当然明白他指的什么:【可以。】
  而后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等了片刻,小九等来一个疑问句:【地方你定还是我定?】
  这时,对面葛凡突然一句话甩过来:“你们现在就定吗?”
  小九震惊看他,头皮瞬间麻了,不确定脸是不是红的:“啊?”
  葛凡下巴点了下她手机:“我是问,你跟领导现在就在定什么额度吗?”
  小九僵硬地拿起可乐,喝了一口,才说:“嗯,她在问我意见呢。”
  葛凡点点头,审视地看着她。
  余九琪目光重新落在手机对话框上,不想操这个心,回:【你定吧。】
  孙锡说:【你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当然有,两手噼啪打字:【别在市中心,别去人多的地方,可以偏一点,但也不要太偏,我想了一下,酒店不行,小旅馆也容易遇到熟人。你定吧,我没别的什么要求了,然后最好监控摄像头也少一点。】
  孙锡沉默了很久。
  小九以为他要撂挑子不伺候了,最后一句话才弹出来。
  【定好了联系你。】
  余九琪按灭手机,一口喝光剩下的可乐,说她得回去了,葛凡说你等等,小九一愣,然后看到他捏着个肯德基送的毛茸茸圣诞老人公仔,递给她,笑着说拿去玩吧。
  小九笑盈盈接过来,离开了。
  看着那抹细细直直的身影消失后,葛凡也不吃了,去前台买了一个汉堡套餐打包,直接回到乐胜煌,一进四楼大堂,随便逮了个服务员问,小庄呢?服务员说,好像在 VIP 包房调酒呢。葛凡皱眉,说你去把他替下来,让他来办公室找我。
  葛凡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就是一个排气扇坏掉的包房改装的临时休息室,他收拾的规规矩矩,偶尔叫大伙过来开会唠嗑。
  小庄很快过来了,葛凡把打包的套餐扔给他,小伙子也没客气,坐在那撕开就吃,自然也知道凡哥找他定是有事,鼓着腮帮子说哥啥事你吩咐就行。
  葛凡使劲揉了一把脸,沉了沉气,眯着眼睛直接问:“你家不是西丰街的吗,上次你说孙锡以前差点闹出命案,咋回事?”
  小庄也没多打听,直接答:“我也是听说啊,毕竟这么多年了,具体咋回事也不知道,就是他当年好像差点把一个同学弄死。”
  “男同学女同学?”
  “男的。也是个刺头,小混混。”小庄又说,“当年影响挺大的好像,从那之后他就走了,离开石城了。”
  “哪年的事?”
  小庄狠狠想了想:“那年我应该是六年级,哦,14 年!正好九年前!”
  “14 年什么时候?”
  “年底。”小庄斩钉截铁说,“跨年夜。”
  “跨年夜?”
  “对,那事就发生在跨年夜。”
  葛凡脑子一团乱,一时之间不知再从哪问起,便直奔重点:“他之前有关系好的女孩吗?小时候?”
  “没听说过。”
  “处过对象吗?”
  小庄猛摇头:“不可能,他当年可不像现在这么招风,那时候人人都躲着他!哥你想想,变态杀人犯的儿子,长得跟他爸还一模一样,甚至看着更凶,更瘆人,哪个小姑娘愿意跟他处对象?虎啊?不有毛病吗?”
  葛凡皱着眉,心绪更乱。
  小庄又坚定表态:“除非是什么天上下凡的救苦救难感化恶魔的天使小姐姐,正常女孩不会跟他玩的!”
  葛凡呲笑:“还天使小姐姐。”小庄耸耸肩。
  不知想到什么,葛凡忽地又凝重了些。
  下班前余九琪接到了孙锡根据她的需求选定的幽会地点,不过当时她正忙着跟电话里的养牛专业户掰扯贷款流程的事,扯着嗓子吼了半小时,直到那养牛大爷说不跟你墨迹了我得去圈牛喂牛了,才挂了电话。
  小九喝了口水,翻了下手机,一眼看到他发来的地点。
  呵呵,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发来的是北山公园后门的定位,那里说偏不偏,但在石城算是个鬼都绕着走的地方,而且周围没有商圈,民宿酒店招待所都离得很远。
  小九回了个问号。
  他领会的很快,也准确,回复:【在车里你介意吗?】
  余九琪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心里慌慌乱乱的。
  他又发来句更不饶人的:【记得你以前是不介意的。】
  拳头又硬了是怎么回事。
  孙锡似有感应,又发:【还是你不满意这个地方?】
  小九重重喘口气,心一横,回他:【满意。】
  【鬼都不敢来捉奸的地方,特别好!】
  发完这句小九把手机扣上,继续埋在堆成小山一样的资料里,不一会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孙锡。
  她忽地烦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占上风的风凉话说多了就招人恨了,等会不管他再说什么,打定主意骂回去。
  划开狠狠看了眼,一顿,只一个表情符号。
  就是那种手机系统自带的,呲笑微笑的浅黄色小表情。
  你俩偷感太足了,不容易啊,也好刺激啊绝了耶,he!!!he好!
  后天的早上,小孙小九要起飞了,定闹钟!
  太太别哭555希望他俩能苦尽甘来有点甜要是有很多票就好了 真的很想把票都投给大大给你投!
  会的我保证会的~谢谢,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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