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歆程啊了一声，学着他皱着眉，压着眼皮，抬眸试图放出有威慑力的眼神，盯着人看了半天。
“你太高了。”夏歆程诺诺道。言意之下，这样显得她没有威慑力。
沈则肆扑哧一声笑出来，“那我蹲着？”
说罢，他还真半蹲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凶一个我看看。”
夏歆程脸有点热，总觉得这话像在调侃她，无故地又想多了，抿着唇故作凶狠地俯视着沈则肆，“不许再抽烟了。”
干巴巴地说完，她像泄了气的皮球，撇了撇嘴，垂眸不去看他。
沈则肆直起身子，低沉的嗓音带着难以忽视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嗯，以后不抽了。”
夏歆程蓦地抬眸，杏眼圆睁。
浅浅的笑意落在耳边。
脑袋上突然多出一只手，胡乱地按着她的头发揉了一把，“小家伙，凶成这样？”
心里猛地炸开涟漪似的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感受到呼啸的晚风和刺激的速度，夏歆程才从那种不能控制的情绪里回神。
在她还在呆愣时，沈则肆拎着她，扣着她的手腕给她带上头盔，没等她来得及拒绝就坐上了沈则肆那辆又炫又酷的机车。
耳边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有一阵一阵的风刮进她的耳朵，她半眯着眼，周围的景色一眼掠过，像镜头里的穿越戏，只有因为速度过快而连成一条线的灯光。
尤其是穿梭在隧道里的时候，科幻感扑面而来。
她紧紧搂着沈则肆精瘦的腰身，害怕一个不注意就掉下去了。
从眼睛紧闭，到慢慢睁开眼，再到半眯着眼。
她仿佛是一个闯入异世界的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因为无法融入，只能被赶往这里。
这是夏歆程从来没体会过的感觉，榕城在她的印象里，是灰暗又缓慢的，是下雨之前的沉闷，是阴暗潮湿的角落，那个角落里住着她。
而现在的榕城，灯光璀璨华丽，景物变化多端。
周遭的风爆发出一阵呜咽、悲鸣，而后狂怒、嚎啕大哭，最终放肆地笑出声来。
想起没发出去的那条信息，心酸和委屈倾泻而出。
那是她的家人，却不如一个相处不到一月的陌生人……
开了闸似的，多年的隐忍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喧嚣的出口，曾经暗自发誓不会再掉一滴眼泪的誓言在此刻被风吹裂。
她很想找个人倾诉心中的苦楚，可多年来的习惯让她紧咬着嘴唇无声咽泣。
她妈不要她了，她真的没有家了……
既然这么恨她，又为什么要生下她呢……
让她在一次次在怀疑和自责中厌弃自己，是不是没有她，她们才会幸福……
而被彻底抛弃后，她又是不是该庆幸，在榕城，沈家暂且是她的容身之所……
无声的眼泪模糊了双眼，攥紧沈则肆腰间的衣服，夏歆程感受到手背上被轻拍了一下，像是安抚。
九点多，机车一路疾驰，穿过平坦的高速公路，又绕过一圈圈环山公路，沈则肆带着她来到一座山上。
车轮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轮滑动大半圈，甩尾停车。
沈则肆帮她摘下头盔，扶着她下了车，看着她泛红发肿的眼圈，顿时有些自责，“害怕？”
夏歆程摇摇头。
“眼睛都红了。”沈则肆走近一步，抬手想擦去她睫毛上的晶莹，夏歆程眼疾手快地转了一下身子，避开了沈则肆伸来的手。
沈则肆顿了顿，半眯着眼睛，“生气了？”
“没有。”夏歆程无奈地看着他，“没生气，一开始挺害怕的，后面就不害怕了。”
沈则肆了然地点点头，不依不饶，“那你怎么哭了？”
夏歆程抿了抿唇没说话，沈则肆又连着问了两遍，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
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了，夏歆程没忍住气，反问道：“别问了，我哭的原因很重要吗？”
“很重要。”沈则肆盯着她的双眸，语气认真。
不耐烦的气瞬间消散，夏歆程有些诧异，回神后淡淡道：“反正不是害怕，也不是生气，你别多想。”
沈则肆轻眯了一下眼睛，咬了咬后槽牙，“你都这样说了，我拿你没办法，行吧，不说就不说。”
夏歆程松了口气，环顾了一圈，“你带我来这干嘛？”
沈则肆跟她并肩而立，轻笑了几声，“带小哭包过来看星星。”
“我不是小哭包！”夏歆程没忍住反驳，听到后面那几个字，蓦的抬头望着夜空。
漫天繁星，月亮又圆又大。
因为这地方海拔高，没有城市里绚烂的灯光，他们才能看到这一片纯粹又浪漫的夜空。
她抬头仰望着苍穹，渺小到无法企及。
那些遥远而古老的光点，宛若遗落在宇宙深处的珍珠，每一颗都珍贵而又不可缺少。
月华如水，与星子的光互相映衬，将这一望无际的黑装点成宇宙间最华丽盛大的场景，让人呼吸一滞，忍不住叹息。
风也变得轻柔起来，它穿梭于树梢与屋檐之间，携带着夜晚特有的微亮，轻轻拂过脸庞，刷过她轻柔的黑发。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幅震撼人心的画卷，便不由得想起那些看过的古文。
漫天星辰在眼前，被她仔细收进心间。
凝望到脖子有些酸涩，她才微微动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则肆把外套搭在了她的肩上，太过出神，没注意到。
她侧身，沈则肆并不在身边。
回头一看，他正坐在机车上，漫无目的地玩着手中的手机。
两分钟之前，秦一萧才给他发来消息。
「你人呢？玩着呢没影了。」
「早走了，带我们家小姑娘看星星，没时间跟你们瞎混。」
「……」
手机在他的指尖转了两圈，他起身，单手接住抛出的手机。
夏歆程觉得挺装的，但装得很帅，也很潇洒。
沈则肆慢慢向她走过来，“欣赏够了？”
她点点头，几次想道谢的话停留在嘴边没有出口。
“喜欢看星星，下次再带你来。”他笑着承诺，手机被放进兜里，夏歆程摇头，“不用了。”
难得有这样一次机会已经很感谢了，她不会想着再麻烦沈则肆。
沈则肆抬头，漫天星辰高悬于夜空之中，他低下头，垂眸看着夏歆程，“这么多星星，你是哪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