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没两天,官方通报夏汭市封城,叶问草读书所在省份和老家相继宣布启动重大卫生事件一级响应。
脑袋懵懵的叶问草当时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当她看到这则新闻时,只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直到上网了解了一下相关事情,班级群里又有一群人在冒泡,激烈地讨论着这件事,叶问草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tຊ恐慌。
文玖第一时间发来信息询问,叶问草表示自己昨天已经回了老家,让他不必担心。
【幸好幸好。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看到这,当时在那边回到家时的心悸再度浮现,叶问草心里也有些后怕。
虽然前两天问清楚了,是姐姐当时被爸妈留下来了等叶问草一起回去,结果等来了叶问草的补课通知,姐姐就自己坐顺风车回去了,只留下了一堆的垃圾没有处理。
浅浅地恼火了一下,叶问草又忍不住愧疚。
叶问草知道自家姐姐不像自己,姐姐在老家这有好多小伙伴,她一直都很喜欢老家,结果却这次因为自己被爸爸妈妈留在了那边……
最后,叶问草手足无措地找自家姐姐道歉,然后被自家姐姐拍了拍脑袋,说与其说这些不如帮她把果盘拿来。叶问草闻言立刻屁颠屁颠地去端果盘,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回复完文玖的聊天,对话框很快沉寂下去。
弹窗不断的新闻让叶问草隐隐约约地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叶问草皱眉看着群里讨论的消息。
是不是大事,就看教育局给不给假期了。
又过了几天,老师在群里发布明确消息,延长假期,班级群里一片欢呼,然而总感觉外边的寒风似乎更加肃杀了一些。
网络上的风风雨雨,让人看的忍不住揪心。
爸爸妈妈总是感慨,幸好当时没听叶问草的话,赶紧把她接过来了,不然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啊。叶问草叹了口气,点点头表示同意。
假期延长,肆虐的疫情也没有打扰到这个安静的小村庄,反而让这个年显得清静了许多。没怎么见到让人看到就心烦的亲戚,叶问草还是比较开心的。
然而崩溃来的莫名其妙。
春节里本该是最快乐的七天都还没过完,有几天没见了的带着变态的情景剧来势汹汹。新年第四天,叶问草在床上彻底崩溃,哭成了泪人。
没有纸笔。
没有倾诉对象。
不不不,也许是有的!
于是没有预告,没有问好,没有前奏——狂乱的情感变成文字消息直接一段接一段地在文玖的小说界面上不断弹出。
崩溃的文字和看上去很奇妙的描写将文玖吓了一跳,赶忙询问叶问草发生什么事了。
叶问草有心想慢慢解释,然而崩溃之下她别无选择。血腥味充斥在口腔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发泄着崩溃。她必须按下自己的社交强迫症,不去优先附和文玖没什么营养的安慰,而是集中注意力将崩溃的情绪泄洪,不然她就将淹没在这情绪的滚滚洪流之中!
刚上一年级的弟弟兴致冲冲地推开门想要和叶问草下象棋,一下就被哭得乱七八糟的叶问草吓了一跳。
“小姐姐你还好么?小姐姐你怎么了啊?不哭不哭哦……”
弟弟试探性地拍拍叶问草一直在颤抖的脊背。然而叶问草根本没空理他。
没想到这小子安慰不成,就直接去喊了爸妈。叶问草没拦住他,直接给气哭了。本来只是崩溃之下控制不住的泪水,这下成了真的又气又悲伤的哭泣。阀门至此彻底开放,叶问草哭得不能自已,丢下手机捂着脸直接开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压抑的情绪最终汇成了尖叫。此刻,叶问草无法思考其他。肆虐的情感破空而出,几乎要撕裂叶问草震动的声带!
事实证明,嚎啕大哭,是最直接最有效的一种发泄方式。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到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抽痛的心脏操控着叶问草吸着气按压着胸口,叶问草才觉得从那种极致的崩溃情绪中走了出来。她恍恍惚惚地抬起头,就看见一家人围在自己的面前,都是忧愁又为难地看着她,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
“你……还好么?”
“嗯?啊哈——我还好啊!”叶问草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
不想让家里人伤心,叶问草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了。走的时候爸爸妈妈还很是犹豫,连声安慰了好几句才欲言又止地走了,弟弟是第一时间溜的,姐姐因为知道点那个变态的事,所以多问了句,叶问草笑嘻嘻地说不是。
哦,好吧。不过有事记得说,家里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会努力不让你受委屈的。
嗯嗯。叶问草连声答应。
姐姐啃着东西走了。叶问草眨巴了下眼睛,一碰手机就想到自己没讲完的情景剧和刚刚的心理活动,一向喜欢把事情解决的叶问草下意识地回忆起刚刚的绝望——手里的手机立刻显得烫手,被叶问草反手甩在被子上。
幸好棉被是软的,瞬间心疼的叶问草松了口气,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弟弟立刻映入了叶问草的眼帘。
“站住!”叶问草嗖的一下冲了过去。
弟弟反应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当机立断掉头就跑,“我又不是傻的,你说站住就站住啊。”
弟弟小短腿跑的贼快,一向是体育渣渣的叶问草追了一会儿就累倒在沙发上了。
弟弟探头探脑地看着叶问草,但是站的远远的,不敢过来的样子。
叶问草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弟弟犹豫了一下,直到看到叶问草有些不耐烦了,立刻向一个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卧槽。”叶问草捂着肚子,反手往弟弟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痛死了笨蛋!”
“对不起嘛,小姐姐。”
叶问草是二姐,所以弟弟从会说话开始,就叫她小姐姐,叫叶问草的姐姐叫大姐姐。
看着弟弟噘着嘴可怜兮兮的样子,叶问草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了声抱歉,但同时也告诫他下次不要这么莽地冲过来,撞到人很疼的。
弟弟笑嘻嘻地答应了。
叶问草没有忘记叫弟弟过来干什么。瞅了眼四周,爸爸妈妈在厨房里烧饭,姐姐应该是在楼上房间里,整个客厅就叶问草和弟弟,放着动画片的电视独自吵着。
叶问草揉搓了一把弟弟的小脸,气鼓鼓地压低声音道,“谁让你去找爸妈了,多丢人啊。”
“可是,你自己一直在哭嘛。”弟弟撇撇嘴,委屈道。
“那爸妈来了,除了让他们担心也没用啊。你又不是第一次看我哭了,不早跟你说不要告诉爸妈了么?”叶问草戳了戳弟弟嫩嫩的脸,声音带着幽怨。
“不小心忘了嘛,对不起小姐姐。”弟弟讨好地笑了笑,递过来一个蜜桔试图“贿赂”叶问草,“但是你哭的真的好吓人。”
叶问草欣然接过蜜桔,并把遥控器递给了他,道,“你别管我。反正,下次记得这种事不要再告诉爸妈了,千万千万不要!听到了么?没什么大事,放心,我死不了的。好了,看电视去吧,我回房间了。”
“嗯嗯。”
回房间后,叶问草看着文玖发来的一堆消息,真诚地道了谢,并做了回应,聊了几句后,叶问草表示现在自己已经好很多了,打扰到文玖了实在是非常抱歉,文玖说没事,对话很快结束。
叶问草叹了口气,这场山体滑坡式的崩溃勉强算是告一段落,但叶问草总觉得自己要完了。
事实证明,叶问草的直觉确实不错。
糟心的情景剧只给了叶问草的精神不到一周的假期,接下来便天天来打卡,弄得叶问草天天处于一个崩溃的精神状态,甚至一度连着好几天晚上都做了相关的连续性噩梦。
白天与黑夜的分界线愈显模糊,现实与幻境的界限也愈显模糊。
但是她还是在睡觉,在吃饭,在上课,在考试,在看到考试成绩后摇摇欲坠。
她还写了一首十几行的诗歌作为蔡媛媛的生日礼物,她还和周丹闲聊着日常生活中的琐碎事务,她还在扮演着一个乖孩子的角色。
她还活着。
真是稀奇。
她竟然还活着。
叶问草身边没什么朋友,毕竟不能天天对文玖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人喜欢当垃圾桶的,叶问草很清楚——所以叶问草还会对自己唯一的朋友周丹倾诉(因为她也知道变态的事情),并因为同样的原因,翻遍了通讯录后,蔡媛媛也被她骚扰了。
在整个漫长无比的寒假,叶问草就是在崩溃与反崩溃中,在面对情景剧和线上学习的无力中度过,活得快乐又绝望,割裂又崩溃,一如她在校园内的生活。
而倾诉的三条路线,蔡媛媛,文玖,周丹,先后崩盘。蔡媛媛这边更是在返校之前,两人在线上大吵了一架。当时叶问草正是在最崩溃的时候,但她还是试图发了一段几百字的消息试图解释自己的言语不是有意冒犯,然而蔡媛媛最后发来了一段长长的充满怒气的绝交留言,并立刻将叶问草删了,将一度有些矫情地等待着蔡媛媛挽回她的叶问草震醒了。
后来文玖的不耐烦也在意料之中,叶问草有了蔡媛媛的经tຊ历,对此毫无波澜;好友周丹倒是没有明确地表达出厌烦,但是心灰意冷的叶问草也不再向其倾吐自己过剩的心声,怕自己彻底被这人世所厌弃。
线上学习的失败,线上考试的糟糕成绩,又一度对叶问草形成巨大打击,加重了这个寒假的肃杀之气。
但临近开学,这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
就这样,以一种崩溃又从容的心理,叶问草平静地迎来了新学期,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