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江浸月将后知后觉才忍不住颤抖的右手握了握,快速清洗过后就直奔江父房间,此时是遂宁七月十九,距离抄家还有三日,她得先告知自家爹爹。
刚一进屋,江浸月就忍不住皱起眉头,她嗅觉最是灵敏,从前对这些知之甚少,后来久病成医,直觉告诉她,御医给江父的药方有问题!
“阁老,圣上派我来此,是为了阁老的病情,若是您耽误了喝药时机,你我都担待不起!”
御医面相老成,头发有些凌乱,衣衫上的褶皱无不显示着这位御医的尽心尽力。
所以前世根本没人想到这里。
“我爹是病人,治不好担待不起的是你!”
江浸月怒上心头,上前夺了御医手中的碗,碗中汤药晃荡溅出了些许,白净的手立刻发红。
江浸月眼睛也没眨一下,“你把药方给我看看。”
“月儿……”江父说话都有些困难,见自家女儿和御医起了冲突,赶忙出口拦着,没想到江浸月只回给她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药方集结太医院众御医才能,你一个黄毛丫头又能看懂什么!”
那御医也气急,吹胡子瞪眼,指着江浸月的手都在颤抖,虽说他官职不比江阁老,可即便是圣上见自己也得礼让三分。
“去把药渣端过来!”江浸月瞥他一眼,吩咐江父的侍卫。
老御医抿唇,打量着江家这个趾高气扬的小姐,鼻子中发出了一声冷哼,只觉小儿无知。
“小姐,药渣已经被埋进厨院的芭蕉叶下,混了泥土,这是我挖出来的。”
来熙行动快,手中篮子里的东西还带着药的苦味儿与泥土腥气。
床上的江父闻到味道却干呕几声,呼吸声沉重又急促,江浸月一滞,看向那篮中物,来熙已经自觉地退到了门外。
江浸月见江父好些,也顾不上脏污,用手翻着篮子里的药渣。
老御医的浑身忍不住紧绷起来,努力地咽了口唾沫,连忙凑到江父身边,为他探脉,眉头皱成一团。
“这本就是以毒攻毒的方子,你把这些东西翻出来,对相爷身体又是一次损害!”
老御医胸口不住起伏,对江浸月这种不孝行径实在tຊ难以恭维,十分无奈地将怀中药方递出。
药方药物相生相克,并无大碍。
但,开药方的是他,抓药的也是他,但这药渣有问题!
“小姐,这位老御医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
来熙又提着篮子退后一步,生怕再惹得老爷难受,他未尽的话语,无非就是觉得江浸月在无理取闹。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
她就是这样的人,但她虽是小姐,却也不能借此伤害老爷。
“月儿,月儿,你在做什么!”
得到消息的江母也赶了过来,连忙拉住江浸月,把她的手从脏污里拿出来,手中黑黢黢的东西散落一地。
“娘!这个药有问题!”江浸月挣脱了江母,连忙将地上散落的山豆根捡起,“这有毒!”
“是药三分毒!”老御医要被气得快背过气去,喊出的话都破音了。
“月儿,这方子人家一早就给我们解释过,你爹病气入了肺腑,需得下猛药。”
江母帮江浸月理了理有些乱的发丝,这些话原也不该对孩子说,但如今……
“小姐,求您了。”来熙甚至直接跪下了,丝毫不在意膝下撞上的石子,“老爷需要静养。”
“小姐,不说旁的,就是老夫久在深宫,也对阁老宠女早有耳闻,如今他缠绵病榻,你这……唉!”
“久病床前无孝子,即便是阁老也不例外啊!”
老御医恨铁不成钢,满是皱纹的眼角竟落下了泪。
“月儿,娘陪你回屋子,方才听掌……”江母说着话,看了一眼老御医,话锋一转,“听你那掌事丫头忍冬说你醒了,便给你做了你最爱的莲子糕。”
忍冬根本没来得及出院子就已经死了,江浸月怎么听不出自家娘亲想哄自己走。
老御医又端起了那碗药,江浸月挣脱了江母,来熙却跪行在江浸月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小姐!”
江浸月稳了稳心神,低下头顺势抽走了来熙腰间的刀,被惯性带地踉跄了一下,她拧眉看向来熙。
来熙震惊于她小小年纪竟敢抽刀,又苦笑一声闭上眼睛,即便是她要杀了自己,他也决不能让她耽误了老爷的病情。
岂料江浸月提刀向前,刀锋在地上划出了“刺啦,刺啦,刺啦”的声音,脚步声明明很轻,却好像走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月……”江母一向慈善,见这架势径直晕在了丫头怀中。
来熙最擅刀法,怔愣一瞬,连忙就起身准备去夺刀,却被一颗还温热的头颅拦住了去路。
老御医的身体还面对着江父,只是片刻,便轰然倒地,胳膊上的那碗药也摔碎一地,晕湿了地面。
江父跟着皇帝开国,也见惯如此场面。
但此时,年过半百的他死死地盯着提着刀的自家女儿,粉白衣裙上绣工极好的双兔被血染红。
楚朝教过她,优柔寡断,是大忌!
“月儿……”江父喃喃出声,似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爹,他要害你。”江浸月同他解释,“以毒攻毒不错,但这味药剂量最大的山豆根,才是爹爹今年来病症的原因。”
“山豆根长期服用,轻则腹泻、呕吐、肺水肿,重则四肢无力,共济失调,全身痉挛。”
山豆根在诸如朱砂,砒霜等组成的药方里根本不显眼,但其他的毒或可相消,唯独山豆根的毒性无可相抵。
江父咽下一口唾沫,这长期服用的效果到是和他如今症状别无二致!只是他还强撑着最后一丝体面与尊严。
“将我娘扶回房间。”江浸月看向江母身后同样目瞪口呆的丫头,那丫头如同见到厉鬼一般连忙将晕过去的江母扶走。
“来熙,刀。”江浸月将刀向前递过去,看到那刀上因用刀之人毫无章法而豁开了口,忽地笑起来。
“算了,以后若有机会我重新铸一把剑再给你。”
来熙顿了顿,尚不知她的用意。
江浸月握紧了手中的刀柄,眯起眼睛,她没有时间犹豫。
一想到三日后天生异象,大雨倾盆,江府满地被砸烂的物件儿,父亲尸骨未寒被劈开的棺木,白色的灵堂鲜红一片……
江浸月笑起来,发红的眼神中跳动着火焰,明明暗暗的光在她身上交织。
“像是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