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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窗外的景色急速飞过。
  接近傍晚,天却比往日要更黑一些。
  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会下暴雨。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座中式建筑门口。
  随着纯黑碳金的电动铁门缓缓打开,宽敞的庭院也映入眼帘。
  晚意一路随着指示前往了二楼的书房。
  走在纯实木铺设的阶梯上,看着这挑高的客厅,感叹着设计师的手笔。
  犹如进入大观园一般,对着新奇的艺术品发出感慨。
  “宋小姐。”
  书房的门半掩着,里面传出了一道低沉浑厚带着岁月洗礼的嗓音。
  晚意推开门,小心地走了进去。
  书房里传来一股檀香和书墨的味道。
  “沈董。”晚意恭敬地做了个揖。
  “宋小姐。请坐。”沈文良正在泡一壶云南滇红,香气扑鼻,给她倒了一盅。
  晚意拘谨地坐在沈文良对面。
  面前的老人靠在朱金木雕人物纹椅上,虽然头发有些花白,但眼睛却炯炯有神,可以看出经历过无数风雨,有着看淡一切的眉眼。
  “宋小姐,这次越过煜洵,冒昧请你前来,不要见怪。”他面上带着笑容,却未达眼底,“相信你应该知道此次我请你来的目的吧。”
  晚意不动声色,只当做不知。
  “并不太了解,沈董。”
  “宋小姐可知这宅子为何取名叫望园。”他轻呷了一口茶,却不进入主题。
  “因为我一直教导沈煜洵,凡事必须看得长远。作为掌管整个集团的人,如果只知眼前之事,必然不会长久。”
  他放下杯子,玉色无瑕的青瓷海棠盏在漆木胡桃桌上发出“咔”的一声。
  仿佛刺进对面的人心里。
  “你说呢,宋小姐。”
  “沈董教导的是。”晚意不接茬,还是沉默地坐着,面上依旧不卑不亢。
  若不是她桌底下绞在一起的双手,很难看出她的紧张。
  “宋小姐,相信你是个聪明的人。你的家庭,并不适合煜洵。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晚意看着壶里翻腾而来的沸水,发出的“咕咕”的声音。
  就如同她胸口狂跳的心,七上八下。
  “沈董,这是,劝分的意思吗。我以为您历经风雨,是个明理之人。”
  “看来你我之间对于理的理解并不相同。”沈文良幽深的眼眸里隐隐透出一丝不悦。
  晚意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充满了煮茶的香味。
  她握了握自己的掌心,鼓足了勇气似的说:“沈董,不好意思,在这件事情上,我只能说,若不是沈煜洵先离开,我不会走出他身边。”
  “宋小姐还年轻,很多事情你可能还不甚了解。但是,你可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杀人犯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吗。”
  晚意听到那三个字,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自从和沈煜洵在一起后,她的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这件黑暗的事情了。
  哪怕是下雨天,她也不再害怕孤单,因为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
  “意味着,你将一辈子受到别人不一样的目光,你认为沈煜洵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会和你一起接受这种背刺吗。”沈文良知道自己说到了她最在意的事情,“或者说,你愿意让他毁在你手上吗。”
  晚意咬住了双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空气里一时间只剩下茶壶底座呲呲的声音。
  眼前的南宋越窑青瓷鬲式炉正冒着檀香的青烟。
  她知道自己无法再说更多,也没有办法再思考。
  “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起身,再次鞠了躬,并未顾及沈文良难看的面色,转身走出了望园。
  天空飘起了小雨,晚意拿出包里的伞。
  走向了望园外的马路。
  这里是独门独户的富人区,没有什么公共交通。
  虽然马路很宽,但是夜晚却又格外寂静。
  只有昏黄的路灯陪着她前行。
  高大的灌木在精心的养护下显得郁郁葱葱。
  只是这天气忽然刮起了大风,吹得她在雨中愈发难以前进。
  雨势越来越大。
  仿佛应验了天气预报说的暴雨。
  晚意只感觉这伞如没撑一般,雨噼里啪啦打在自己的身上和脸上。
  刺骨的寒意混着湿透的外衣浸入了身体。
  她又再一次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她没办法不去回忆七岁那年发生的一切。
  他们一家人如往常一般在家吃完晚饭。
  她早早的睡在了自己的房间。父母则在客厅看着电视。
  在睡前,她还想着第二天颜料课的内容,她最喜欢画画了。
  在她迷迷糊糊梦间,突然感觉窗外狂风大作,闪电一瞬间照亮了黑暗的夜空。
  暴雨如同冰雹般砸在自己的窗户上。
  她感到有些吵。
  母亲突然把她叫醒。
  她惺忪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咕哝着想要睡觉。
  母亲却捂着她的嘴把她藏进了黑暗的衣柜。
  客厅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透过衣柜的门缝,七岁的晚意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睡意全无。
  两个健壮黑衣男子正拿着刀朝父亲挥去。
  父亲是一位文弱的工程师,他不敌对方的武力,转眼就倒在了血泊了。
  母亲见状拿起厨房的刀向其中一人挥去。
  其中一个壮汉没有留意到身后的人,被砍得倒在了地上。
  另一个黑衣男子见自己的同伴在地上纹丝不动,忙拿起桌上的财物转身逃走了。
  窗外的雷声似乎像要捅破天般震耳欲聋。
  雨似乎并没有小下去。
  客厅大开的阳台门随着狂风而吹起了纱帘。
  纯白的纱染上了淡淡的血红色。
  晚意悄悄打开衣柜的门。
  朝着呆坐在地上的母亲走去。
  “妈妈。”
  母亲没有回应,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般。
  “妈妈。”她又喊了一声。
  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似乎有些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被舅舅舅妈接到了家里。
  他们似乎并不情愿,但是在警察面前,他们只能应下。
  随后她就感到上学的时候同学们在背后对她的窃窃私语。
  她的好朋友都远离了她。
  他们叫她“杀人犯的女儿”。
  但是她不明白,母亲去了哪里。
  她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学校的心理治疗。
  因为老师发现她上课没办法集中精神,总是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举动。
  甚至会突然起身跑向门外,严重影响了老师们的课程。
  那段时间,她总是记不得自己一天干了什么。
  她没有办法听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说的话。
  她变得交流障碍,甚至开始自闭。
  舅舅想要为她办理休学。觉得她的情况也是浪费学费。
  但是在老师的劝阻下,她依旧上着学。
  直到一年后,她在舅舅口中得知。
  自己母亲在狱中自杀。
  她发出了半年里第一个声音。
  ——“妈妈。”
  自那开始,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开始努力学习,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是,每到下雨天,她就会重复做着那一晚发生的梦。
  起初,她总是惊醒便无法入睡。
  后来渐渐地开始梦的不太清楚,只感到自己在梦里拉扯。
  以至于这几年,她有时会恍惚间不记得小时候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她总是希望自己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只是这一天。
  沈文良再次提及的那三个字,仿佛像是一把钥匙。
  打开了她回忆中的潘多拉魔盒。
  她才发现,自己依旧记得很清楚。
  这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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