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有段时间,四叶草在学校里风气很旺。每逢课间或上下学,都有一大批小孩叽叽喳喳跑去户外,在一大片三叶草中找寻四叶草。
不知从哪里流传的说法,说四叶草的花语是幸运,每片叶子都有不同的寓意。
一叶荣誉,一叶财富,一叶爱情,一叶健康。
遇见的都是天意,拥有的都是幸运。
小知杳那时才上小学,还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觉得有趣,所以经常跟风,和同学一起去学校的草地摘四叶草。
但老人说,遇见四叶草的概率,是十万分之一。
她运气一直不怎么好,每天都兴高采烈的钻进草丛,又灰头土脸的爬出来去上课。
半个月过去后,周围同学或多或少都摘下了几株,她却连四叶草的影子都没见到。
姜知杳伤心了一段时间,但小孩子本就是心血来潮,那股新鲜劲儿褪去后,很快便把烦心事抛的一干二净。
她又挂上了没良心的笑,依旧每天跟在邢识屁股后面,一点也不怕招人烦。
她记得挺清楚,那天从早到晚都是阴天。
姜知杳黏着邢识出门买东西,他进小卖部,她在外面的树下等,还叮嘱他别忘了帮自己买一包黄龙绿豆糕。
外面没有太阳,她叼了一根狗尾巴草,老神在在的在树下晃啊晃。
晃着晃着,视线里出现了一株被风吹弯的草。
姜知杳蹲下身,用软乎乎的小手扒开周围泛黄的杂草,控制不住“咦”了一声。
四片叶的。
她已经快要放弃了,却竟毫无预兆捡到了宝。
姜知杳第一反应是朝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后,她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小心翼翼的将那株四叶草摘了下来。
叶片不大,但确实是四个,纹理分明,绿油油沾了点潮,可爱的很。
姜知杳弯了眉眼,咧嘴笑得很开心。
她还没想好把四叶草放哪里,小卖部的帘子便“哗啦”一声,邢识买好东西走了出来。
那时他已经很高了,身形却还是偏清瘦,长腿迈开快步走来时,依稀看到了少年的影子。
他一手拿着绿豆糕,另一只手拎着林桢要他买的盐,皱眉看过来:“刚才去哪了?”
“就在这里呀,”姜知杳撕开绿豆糕的袋子,“唔,可能蹲着你没看见。”
邢识脚步放缓,目光略过她手里的草,没再说什么。
绿豆糕放在嘴里就化了,姜知杳吃了一小盒,又递给邢识一小盒,但没忘把四叶草往身后藏:“这个不给!”
她好不容易才捡到的,给买绿豆糕也不给。
邢识轻嗤了一声,嘲笑她幼稚:“给也不要。”
“你!”姜知杳气结,“你知道这个有多难找吗?我找了两个月才找到一株!”
“不知道。”邢识依旧冷冰冰。
念在他带她出门的份上,姜知杳没再和他计较,专心吃手里的绿豆糕。
到家后,姜知杳躲进房间,用纸巾在四叶草上下垫了两层,夹在书里,小心翼翼放在了阴凉的地方。
她本来是想做成标本自己留着的,但第二天学校开运动会,邢识跑200米被人撞了下,不小心崴了脚。
邢识摔倒的位置离观众台不远,姜知杳看的很清楚,撞他的那个人就是故意的。
本来每位同学都有规定的跑道,但那人硬是中途改变方向,直直朝邢识冲了过来。
撞人之前,他还朝身后看了一眼,似乎和谁对了下眼色。
一片惊呼中,姜知杳飞快跑下观众台,愣愣的蹲在邢识面前。
她盯着邢识动不了的脚踝和额前密密麻麻的汗,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直到有老师赶来,才把人送进了医院。
姜知杳放学被林祯接去看邢识时,眼睛瞪得特别圆。
她快步跑到邢识面前,小声喊:“哥哥。”
眼泪不争气,瞬间就大滴大滴落下来。
邢识皱眉盯着她,语气依旧冷冰冰的:“哭什么。”
姜知杳还是止不住啜泣:“疼吗?”
“没感觉。”
姜知杳抹眼泪:“是不是有人故意拌你?”
邢识盯着她通红的眼睛,话似乎说的很艰难:“……能不能别哭了。”
姜知杳:“我哭我的,你管不着。”
好在没什么大事,医生给开了药膏,第二天就出院了。
姜钊出差没在,家里只有林祯和他们俩,林祯说让邢识自己抹药。
姜知杳拉邢识去了自己房间:“我帮你。”
邢识没动也没拒绝。
姜知杳笨手笨脚的给邢识上完药,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还是拿出了那片四叶草。
她心疼的要死,但还是咬牙塞给了邢识:“哥哥,给你。”
小女孩儿的嗓音软糯清脆:“他们都说这个会带来好运,有了它,你就不会受伤,也不会再受欺负了。”
……
正常情况下,四叶草被摘下来后,如果不好好保存,没多久就会枯萎。
姜知杳盯着被做成书签,早就泛黄的叶子,一时间也不太确定。
但无论它是不是多年前那片。
他都有好好把幸运带在身边。
–
那晚暴雨持续的时间不长,没过多久就不下了,邢识便趁雨小回了宿舍。
姜知杳过完那张数学卷的大半部分,最后一道填空和最后一道大题实在解不出,第二天中午给邢识发了消息。
她没有直接问这题怎么做,而是把自己的思路和卡壳的地方说了一遍。
聊天界面一大片绿色的消息。
邢识似乎被问烦了,直接甩来一张手写版的解题过程。
姜知杳拿着研究了一下午,晚上开腾讯视频讲了试卷,总算暂时过了大魔头那关。
这次强台风持续时间比较长,稀稀拉拉拖到十月末。
等各大中小学宣布复学时,满大街风吹过的狼藉还没完全复原。
这几天,姜知杳几乎没怎么出门,一连在家窝了很多天。
复学后学业负担加重,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卷子和习题。日子平淡又充实,不疾不徐的走。
十一月上旬,附中举办期中考试后,突然宣布要开家长会。
除了高一新生入学,这还是附中第一次正式的家长会。
通知来的太突然,姜知杳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课后,她去了老师办公室,想问一下能不能请假。
老师没松口:“按规定每位家长都必须要来,来不了的必须亲自打电话解释。”
姜知杳叹了口气,找机会给姜钊发了条消息。
【爸,在忙吗?】
……
严格来说,姜知杳和姜钊其实并不亲。
小时候因为母亲去世,姜钊很长时间都没抱过她,甚至直接给她请了保姆照看。等再大点儿记事了,姜钊又开始为生意奔波,一年到头,回家的机会屈指可数。
初中三年,姜钊因为工作忙,每次都缺席姜知杳的家长会。高一的开学典礼他原本说好要来,又因为公司有事,半路折了回去。
现在情况比以前更糟,姜知杳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字打到对话框里,又被她一点点删除了。
姜知杳返回微信界面,目光一滑,恰巧看到了邢识的纯黑头像。
突然想起了他上次说的,有事直接打他电话。
姜知杳突然萌生一个念头。
吃完饭后,她去了附中那片没什么人的林子,拨了邢识的电话号码。
但那边响了几声都没人接。
应该在忙没看见。
但姜知杳刚想挂断,电话却突然通了:“谁。”
她被邢识语气里的不耐惊了一下。
邢识似乎在睡觉,声音染了些低哑,却明显困意浓重,满是被吵醒的戾气和烦躁。
似乎下一秒就要发火。
姜知杳声音下意识轻了好几度:“那个,对不起,我一会再打。”
那边倏的没了声。
姜知杳刚想挂电话,就被对面拦住了。
再开口时,邢识嗓音没了不耐,低低喊她名字:“姜知杳。”
“……嗯?”
邢识刚醒的哑还没褪:“你打扰我睡觉了。”
姜知杳听出他语气的转变,瞬间放松下来:“你做什么美梦了?”
“……”邢识难得没有毒舌,只问,“怎么了?”
“你这周日有空吗?”
“嗯?”
姜知杳和盘托tຊ出:“我们周日开家长会,今天下午统计家长人名,不来的要给老师打电话解释。”
邢识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让我去?”
“嗯,你有空的话,就打扮成熟点儿去一下,行吗?”
邢识没正面回答,慢悠悠“噢”了一声。他似乎还没醒透,说话拖着点尾音:“那我以什么身份去?”
“……”
姜知杳原本做了很多遍心理建设,打算有机会一定喊声哥。但真到了这种时候,不知为什么,她却有点叫不出口。
像几年未归家的游子,站在车站不敢迈步,有些近乡情怯。
听筒安静下来,耳畔偶尔撩过一丝风声,还有对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姜知杳闭了闭眼,刚下定决心开口,又倏地被邢识打断。
“至于这么费劲儿?”男生嗓音很低,刚压下去的哑意又冒上来,“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