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林烨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人群的遮挡使得他额上有部分暗色。
　　随着每手落子，人声已逐渐鼎沸，但他和对手都是出奇的冷静，无论周遭环境与声音如何变化。
　　许橙觉得那位大爷身上也有种岿然不动的从容感，就好像……她能想象到这个年龄的季林烨或许也会是这个样子的。
　　霾蓝色布衫，满头银发，身板笔直精神抖擞，目光矍铄且面带微笑。
　　旁边的看客说了什么，身后的活动开场表演了什么，季林烨完全不关心。
　　此时轮黑走，他执。
　　当前局面已进入大官子阶段，黑方目数落后。
　　白方左下一整块有9目，右边有13目，左上一块近11目，全局共33目棋。
　　黑方下方一块约有12目，左边也大约有6目，共18目。右上存留一大片区域，也就是说只要能围出20目棋就足以抗衡白方……
　　角上白棋有活角手段，但黑方先手在握，且全盘也无孤棋，或许可以利用厚昧围空……
　　但看似目数即将领先，实则落了后手，却被白棋抢占到了立活角的大棋，计划失败。
　　布衫大爷依旧面带微笑。
　　再调整。
　　季林烨沉着分析逆风局，打算逆流而上。
　　最终思定黑1拐，放弃中腹围空在角上收官至黑13位。
　　他落子已定，同时抬头听见身后的主持人报幕。
　　许橙到这步已经看懂形势明朗，前面揪着的心悄然放下。
　　他没有选择持续围空，经过几个干脆利落的交换，盘面胜负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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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教授，感谢赐教。”季林烨温和地向对面致谢。
　　布衫大爷此时笑意更盛了：“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
　　对弈结束，石桌旁已经没有方才围得水泄不通那么多人了。
　　大部分人为此局叫好后都已各自散去，纷纷参加文化节不同的精彩夜间活动。
　　师母也来寻邓教授，于是两人作别，留季林烨一人在收拾棋具。
　　他低头收拾得慢条斯理，未曾发现她走近。
　　……
　　许橙手上还提着那盏粉蓝色的兔子灯。
　　她走上前，为他鼓掌。
　　他看见是她，笑得比刚才赢棋还开心。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晚上好。”
　　她也回了句：“晚上好……”
　　“你棋艺了得，还好我没跟你下棋，”她提着灯给他打光，石桌下不小心掉了颗棋子得捡起来，“能看到吗？”
　　“嗯。”他俯身半蹲着，将那颗子捡起。
　　“都是教授谦让，他的水平比我高多了。”
　　她摇头，知道他的那位老师未曾放水。真的懂棋爱棋之人在旗鼓相当和欣赏的对手面前，绝不会做让棋这样的事情。
　　不曾想他突然站起来，气息一下子完全笼罩住她，许橙忽然就乱了手脚。
　　他离她实在太近，她猛地面临贴近他的胸膛，甚至可以触摸到他的地步。
　　他没想过这个场面，本来只是想着也许顺路，喊她要不要一起去看放花灯或者逛一下云湖的夜间集市。
　　稀松平常，可是被这么一定住，两人开始都有点不自在。
　　她脑子里冒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比如还好今晚刚洗了头，比如还好今天穿了最好看的那条裙子出来玩……
　　她就这么跟着他走了，像散步一样。季林烨担心她举着灯东走西奔的时间久了太重，便换到了自己手中提着。
　　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提着一柄粉粉嫩嫩的兔子灯，不能不算作一道风景线。很多路人看他们，有小孩看到还会向爸妈讨要同样的一份礼物。
　　放花灯的地方在云湖中央，最中心好看的视角在小凉亭处，刚好处于湖心，许橙还没看过想凑个新鲜热闹劲，想带着季林烨跑，但却不好意思，人群中伸出了手又偷偷收回。
　　季林烨却一把握住了没放。
　　“不是专程来看放花灯的吗，我带你跑。”
　　他拽着她的手，一口气跑到小凉亭那儿。还好来得快，不一会儿亭子里挤进来的人tຊ越来越多，他们占了个好位置。
　　凉亭里没有灯，许橙刚恢复喘上口气，抬头就是迎面他的眼睛。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厉害，像沉睡宇宙中的星子。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异常快。
　　她低头默念：这时候脸红也看不到，脸红也看不到我……千万不要陷进去啊。
　　云湖微波荡漾，近看岸边有千盏水花灯明亮，星星点点如同漂浮在银河系中，融融如海。
　　季林烨右手举起兔子灯，左手环出一个范围将她保护起来不让人群挤到。
　　她觉得自己更像是那只兔子，不自觉把头低垂。
　　“花灯是待会儿一声号令大家一起放吗？”许橙窝在他手环住的怀抱里，闷声问。
　　“是。”
　　“那应该很壮观……”许橙惊讶，抬起头想蹲守这个时刻。
　　这里起码有成百上千盏花灯，游人们同时一起放水灯的场景实在罕见……
　　主持人开始引导围观的人群倒数。
　　“5 ——4—— 3 ——2 ——1”。
　　“放花灯祈水愿仪式，现在开始！”主持人声音洪亮，千百盏花灯一时间释放，在湖中慢慢摇曳漂流顺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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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是公园的中心位，仪式开始顿时周遭四面八方开始放礼花，这个场面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是跨年元宵还是国庆中秋。
　　烟火声掩盖住了人们说话的声音，季林烨和许橙互相捂着耳朵，听不清对方的说话，仅能凭借着嘴型辨认。但现下人又在亭子里，黑灯瞎火的就连嘴型都辨认不出来了。
　　两人只觉得这个场面好玩又好笑，都看着对方互相乐，黑夜里笑得剩下两双眯起的月牙眼。
　　放花灯仪式结束后，凉亭内的看客渐渐散去，他们也随着人流离开。季林烨送许橙与朋友们汇合。
　　他车停在公园外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顺道送她们回去。
　　“这多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李彦边说着，边招手喊曾增快往后面坐。
　　“橙子，后座满员了啊，你继续坐副驾驶。”她给许橙使了个眼色便钻身进车。
　　许橙没有被“副驾驶”这三个字整懵，倒是被李彦说的“继续”给烧了CPU。
　　她提裙上车不方便，季林烨就走到了自己这里，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提起她裙摆等侧脸等她慢慢坐上去。
　　在公园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这件裙子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