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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当抱月现身,众姐妹们都忍不住要盯着她腕上的首饰流露出羡慕的眼神——总有些伤害是在以爱为名暗行其道,外人只能看到金玉其外的粉饰,只有当事者才能体会到那枷锁真正的分量。
  孟得鹿知道,戚实佴虽然死了,但他的双手依然紧紧抓在抱月腕间,试图将她永世拖入万丈黑渊,无法走向新生。
  蒋沉那刀割腐肉的方法虽然粗鲁,却也启发了孟得鹿,她想帮抱月永远解脱枷锁,便小心问道:“抱月,你想不想去掉腕上的疤痕?”
  抱月的声音掩不住的兴奋,“想!得鹿,你有法子?”
  “也许有,但是……要吃些苦头。”
  “最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再苦又能苦到哪里去!”
  “我一会儿去药铺买些药材回来,先调制一剂‘金蝉膏’,‘金蝉膏’药性猛烈,可以烧毁结疤的皮肤,再配几贴‘盘玉贴’养护伤口,养出的新皮肤便会像初生儿一般娇嫩……只是,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疼……”
  “得鹿……”
  “嗯?”
  “我早就不知道什么叫疼了……”
  孟得鹿很快又往“雍记”药铺跑了一趟,将所需要的药材全部抓齐,赶回店时,抱月正倚在店门外翘首以盼。
  对门的“回头路”正是tຊ热闹的辰光,明明是赢钱的欢呼与输钱的哀嚎此起彼伏,但人们却似乎只能听见赢钱者飞上九重天的畅快,完全听不到输钱者跌到十八层地狱的绝望,全被激起了跃跃欲试的心,从怀里摸出劳作一整天辛苦挣下的血汗钱,争先恐后地钻入虎口一般黑洞洞的店门之中。
  “哈哈!鱼骨剔佛目!老子赢了!”
  “佛目”与“鱼骨”都是赌场黑话,“佛目”是最大点数,“鱼骨”是最小点数,所谓
  “鱼骨剔佛目”是指最小的点数遇上了最大的点数,以小吃大,乃是极难得一见的局面。
  “回头路”窗边,一名中年男子满面通红,正大把大把地往怀里搂着铜板。
  孟得鹿想起来了,难怪初次相见时她便觉得戚宅那位老仆老怀有些面熟,原来,他是对门那赌坊的常客。
  抱月金钏上的铃铛又开始叮当乱响,她拉起孟得鹿逃似的回到了房间。
  “抱月,你是不是很怕那个老怀?”孟得鹿将买来的药包一一打开,小心地分门别类。
  没有听到抱月的回答,孟得鹿疑惑抬头,只见她的下眼睑不知为何已经一片乌黑。
  孟得鹿折了丝帕的一角,轻轻帮她擦拭,丝帕上留下了一道道黑青的痕迹。
  是眉黛的颜色……
  最近,坊间新时兴起了一种化妆手法,先捻了细银丝用火燎过,将睫毛烫翘,再刷上些眉黛粉,可以将睫毛修饰得纤长乌黑,衬得双目脉脉含情。
  抱月的双目虽然失明了,孟得鹿还是每天早上都精心地帮她描绘眼妆,那睫毛上的眉黛便是她亲手刷上去的。
  “难道每次提起老怀,抱月就会害怕地闭紧双眼,才让睫毛上的眉黛粉染脏了下眼睑?”
  一个猜想随之跳出脑海,但它实在太可怕了,令孟得鹿平生第一次希望自己猜错了。
  “抱月,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瞎的?”
  房中的烛火挣扎闪动,被两名少女急促的鼻息扑着,几次差点熄灭。
  抱月干枯的双目中涌出泪水,和着下眼睑的眉黛在惨白的脸上划出两道长长的黑线,仿佛是阎王用判官笔在生死簿上胡乱勾写的笔迹。
  那些被她努力想要忘却的可怕回忆终于又涌进了脑海……
  有一次,戚实佴和老怀出门办事,怕她又寻机逃跑,便把她像畜生一样手脚全部铐住,独自拴在柴房。
  不知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戚实佴和老怀这一去许久未归,地上却只给她留了一日的饭食,接下来,她一连几日水米未进,虚弱得几度昏死过去。
  比饥饿更折磨人的是恐惧,她不知道戚实佴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被遗弃,直待被活活饿死!
  她尝试过呼救,但柴房偏僻,微弱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夜晚的寂静加剧了胡思乱想,饥渴难耐的时候,她想自寻了断,省得干受折磨,便打破了粗陶碗想要割断脖颈自尽,但浑身已经不剩一丝气力,她手抖得厉害,只在脖子上划下几道浅浅的血痕,便又虚弱地昏死过去。
  大约是老天不忍,不知在第几日的夜晚,在坊间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时开恩下了一场暴雨!
  雨水从棚顶漏下,把她从昏迷中浇醒,她顾不得脖子被勒到几乎窒息,手脚上的链条已经深深地嵌进皮开肉绽的肌肤里,饥渴地接着房顶漏下的冰冷水柱,一口接一口地猛灌!
  一场救命的甘露把她从阎王爷的脚下拉了回来,暴风雨把原本就千疮百孔的柴房棚顶冲刷得更加破败,她行动受限,无处可躲,只能任由水柱兜头盖脑地把她淋得浑身湿透,再被冷风一吹,她周身发起烫来,但四周没有任何可以保暖的东西,她只得咬牙钻进被雨水打湿的柴火垛中,手脚被铁链磨破的地方沤在半湿的柴秆中很快发炎脓肿,血流不止……
  但是,她想活下去!
  又是一个三更时分,柴房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半昏半醒间,她感觉到戚实佴和老怀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抬进了卧房,戚实佴探了探她的鼻息,感觉到一息尚存才放下心来,与老怀小声地嘀咕。
  “这次本想着去一日就回来,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万幸没闹出人命,否则我可脱不了干系,下次可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是!”
  “主人,老奴倒有个法子,能让她永远跑不了……”
  老怀凑到戚实佴耳边耳语几句,戚实佴却像被烫到一样弹开。
  “方法倒是不错……但你知道,我一向是怕血的……”
  老怀的声音略高了些,夹杂着一丝兴奋,“这点小活计哪需要劳动主人,老奴替您动手便是!”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个身影扑上床榻,将她压在身下。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那是小别的夫君,但又隐约记起老怀还在房中,羞得正要推脱,戚实佴的双膝却跪在了她的两条大腿上,双手钳住她的双臂举过头顶死死按住。
  老怀出现在床头,粗暴地往她口中塞进一块粗布,堵住了她想要惊呼的嘴,顺手从戚实佴头上取下挽发的骨簪,用粗糙的手指狠狠扒开了她的眼皮。
  她听人说过,陆地的尽头是海,渡过了汪洋大海便是天边,天的尽头会有十二时辰日不落的奇观,当骨簪的尖刺进眼眸时,她的眼前便出现了一束强光,久久不散,耀得她头晕目眩。
  但没过多久,当那种刺目的极昼逐渐褪去,她又坠入了另一种异象——
  长年极夜,黑暗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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