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渺抱着玫瑰和果篮,花了三毛钱坐黄包车回家。
下车后,果然在路口看到三个小鬼头。
“大哥。”卫玲声音最大。
卫然蹦蹦跳跳地过来,帮她提手里的东西。
许多鱼闻了闻浓郁的红玫瑰,“啊嚏,啊嚏”接连打了三个大喷嚏。
“阿渺,这是什么,怎么这么臭。”
卫渺连忙把花拿着远离她,道:“你别靠近这花,会生病的。”
许多鱼本能地捂住鼻子,离得远远地。
卫玲闻了闻,对许多鱼道:“表姐,你鼻子是不是坏掉了,这明明很香啊。”
许多鱼刚要张嘴说话,立马接连打喷嚏。
打喷嚏声,在有些寂静的弄堂里分外响亮。
“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tຊ病痨鬼出来晃荡什么的呀。”是董太太有些尖锐的声音。
四个小崽相互对看一眼,一溜儿烟地往家跑去。
回到家后,其他人都睡了,只有许阿鱼还在厅堂里等他们。
她瞧见四个人跑得满头大汗,抱怨道:
“非得要去路口接你,怎么劝都不听。”
许阿鱼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给卫渺端饭。
在三个小家伙满是垂涎的视线里,她将水果篮子提进了屋子。
三个小崽齐齐叹气,卫玲对许多鱼道:“表姐,你去睡吧,我和二哥把花养一养。”
许阿鱼远离鲜花,问她:“养花儿做什么?”
卫玲得意道:“养一晚上,明天包装好,晚上去舞厅门口卖钱。”
许多鱼眼睛里闪着光,她自从出生,基本都是在苏州河那一片打转,什么舞厅,咖啡馆,她只听过没见过。
“我能去吗?”
正在洗手的卫渺说:“你不行,你对花过敏,闻久了会生病的。”
许多鱼想要否认,但很快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惹得卫玲两个好奇又好笑。
简单洗手过后的卫渺上楼去卧室里看卫阿大。
昏黄的灯光下,他睡得十分安稳。
许阿鱼出来没看到卫渺,赶卫玲几个:
“快去睡觉,明早起来给你们切果盘吃。”
卫玲和许多鱼小声欢呼,卫然也咧嘴笑得漏风。
等他们都走了,她才把饭菜摆在桌子上。
从楼上下来的卫渺走近桌子,才看清碗里的饭菜,晓得许阿鱼为什么把小崽儿们轰去睡觉了。
大米和高粱混着做的米饭,一小碗浓油赤酱的红烧肉,一碟子青菜,小碟子下饭的咸虾酱。
十分丰盛诱人。
许阿鱼看卫渺狼吞虎咽吃饭,心疼道:
“慢点吃,不够阿妈给你拿牛角面包。”
卫渺咽下口中的饭菜,才说:
“阿妈,都几天了,怎么还有牛角面包,坏掉的不能吃的。”
许阿鱼面皮有些不自在,分辩道:
“就只有三个了,现在天气凉,放两天没事儿的。”
卫渺十分不赞同她这种节俭行为,心中思量,若是明天发现坏了,一定当许阿鱼面丢掉。
许阿鱼看她吃得差不多后,才开口说:
“下午的时候,董先生让人传话来了,还是说上回的事儿。”
卫渺想着院子里的黄包车,放下筷子,问道:
“阿爸怎么说?”
许阿鱼抬手把女儿小脸上的饭粒给摘掉,苦着脸道:
“你阿爸说,该赔钱赔钱,车子要保住的,等他身体好了还得继续跑。”
许阿鱼手里如今有卫渺先后两次给的钱,虽然不像刚开始的时候惶恐,但依旧为往后发愁。
“明天我和阿爸说,让他先安心养好病,其他的往后再说。”
许阿鱼看着女儿淡然稳重的脸,觉得自豪的同时,又带着几分羞愧。
她不自觉地想到十多年前的事情。
她怀阿渺那年,卫阿大的奶奶还在。
老太太一心想要延续家中香火,从许阿鱼怀孕,就成日地念叨:
“一定要是大胖小子,不然我没法下去见你爷爷呀!”
重病躺在床上的时候,也用枯瘦的手摸着许阿鱼的大肚子气若游丝地说:
“我没几天可活喽,只希望闭眼的时候,能够看到胖囝囝出生哦~”
卫渺出生那日,老太太似乎有所感,听到孩童啼哭,忙对着外面大声喊问:
“是囡囡还是囝囝?”
自己的公婆不忍心老娘心中失望,告诉老太太是个儿子。
老太太回光返照,一直熬到卫渺满月才含笑而终。
那时候忙于生计,几个大人也没有对街坊邻居们解释卫渺的身份,就当男孩子养大些。
一养就养了这么些年。
前两年她本要给卫渺留长发,到时候穿上裙子,再和邻居街坊解释两句,事情就过去了。
结果阿渺不同意不说,还越来越野了。
卫渺看着许阿鱼的面色,就知道她又在因为自己身份的事情内疚。
“姆妈,我现在这样,特别快活。”
卫渺自卫阿大在枪林弹雨中奋不顾身地护着她开始,就已经决定自己要慢慢成熟起来。
至少让许阿鱼和卫阿大觉得她是能够挑起这个家的。
这样的乱世,男人身份比女子好用多了。
许阿鱼吸了吸鼻子,声音略有些哽咽道:
“阿妈知道,但这些都是阿妈和阿爸该做的啊。”
卫渺挽着她的胳膊,把头靠在许阿鱼的手臂上,皂角和油烟味混合在一起,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许阿鱼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别扭道:
“多大的囡囡了,竟然还黏糊姆妈,吃完洗漱去睡吧,早日长高一些。”
夜晚,卫渺继续搬开青砖,钻入到夹缝里,继续开始挖坑。
她吸一口底下似有似无冒出来的财气,想着明天一大早,阿秀婶子又要吐槽家里的老鼠太多了。
卫渺咧嘴笑笑,很希望自己能有钱,有钱就可以把隔壁阿秀嫂的院子买下来。
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去她家寻找机关,找到地窖。
第二日一大早,卫渺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飘飘洒洒的秋雨,一阵风吹来,又觉得凉意多了几分。
“一场秋雨一场寒,阿渺莫要穿单衣,多加一件衣服。”
许阿鱼系着围裙,要端早饭去给吴子阳,瞧见卫渺站在屋檐下发呆,唠叨一句。
“晓得了,阿妈,我给你撑伞。”卫渺说完去找伞。
“不用这么麻烦,就对面两步路。”
许阿鱼单手拉开院门,就见院子外面站着一个举着花伞的女子。
“侬找谁?”许阿鱼面色有几分警惕,率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