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映着黑亮的皮鞋有些刺眼。
温姒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抬头,“哥……”
“蹲这干嘛。”
他俯身,手挽过她的肩颈,“起来。”
“没事,我就坐这儿一会儿,哥你不用管我。”
“我不喜欢别人忤逆我的话。”裴尚宣说。
“温姒,别恃宠而骄!”
“知道了。”
清楚他性子,温姒没驳话,撑着身体起来,坐得有些久,腿脚发麻,起身的时候,人都在发颤。
裴尚宣盯着她的动作,眉心微拧,手再次伸过去,将人拦腰抱起,口气警告:“以后这习惯改改。”
脱口的话让温姒愣了愣。
她欣喜道:“哥哥还记得这是我的习惯?”
温姒打小就这样。
一有事就会自己躲起来,找一个没人的小角落,然后像一只鹌鹑一样,把自己缩进去。
“我没瞎,有眼睛看得到!”裴尚宣毫无感情的回答。
哦。
不是记得,只是看到,纯粹不喜的警告而已。
温姒乍然生亮的眸子迅速黯淡了下去。
裴尚宣没看到她眼里失去的光亮,将人抱到沙发上,抓过她的细腕盯了好一会儿,那里今天刚被人划伤,缀了一圈红色,虽然处理过,还是很明显。
肌肤裸露在外,冰凉的温度传导过来,都没什么,可这灼热的视线,却叫温姒不觉颤了颤。
她身体本能的往后缩,试图将手往回收。
“怕什么?”
温热的气息打在温姒的脖颈间,两人这距离太近了,她甚至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声。
那淡雅自然的檀木香更是在她鼻间挥之不去。
她缩着身子,尽量避免跟他身体再少一些接触,以保持自己的清醒。
“哥……哥这么晚过来,有事吗?”温姒问。
“你说呢?”
裴尚宣唇角抿着笑,手捏了一把她的腰,在她耳边暧昧的说道:“温姒,今天可是我帮了你,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谢……谢谢?”
热气喷洒在她的面上,温姒脸色生温,不自然。
她心虚的转过头,不敢看他。
裴尚宣却是很坏,非逼着她直视于人。
他一只大手锢着她的腰,一只将她的头掰过来,两人目光相对。
那张脸在她面前变得尤为清晰。
棱角分明的五官,乌亮亮的眼睛,还有那精巧的鼻子,挂着淡淡笑意的薄唇,上边一颗丰润的唇珠……
她模糊记得……
温姒觉得身体好像开始不受她自己的控制,一点点的变得酸软,无力,然后低下去。
她咬住他的唇珠。
嗯,是香甜的味道。
温姒攀着他的脖子,眼神迷离的望着人,软着调子喊:“哥哥。”
裴尚宣陡然一惊,手上的动作微滞,凝住呼吸。
温姒看着他这般,心里惊喜。
她咬了咬他的喉结,道:“其实……哥哥也是喜欢我的吧?”
“简直胡说八道!”
裴尚宣否认,一把将她推开,奋然离去!
望着已经空明一片的大门口,温姒不觉自嘲的笑了。
她又会错意,做错事了。
大概这样,他对她的印象更坏了吧。
……
裴尚宣出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许久才勉强稳住步子,重新又折了回去。
“哥哥!”
看到裴尚宣再出现,温姒无疑是惊喜的,她道歉,“对不起,刚才我走神了,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
温姒长相乖巧,这会儿慌慌张张解释的样子,跟一只被吓到的布偶猫一样,可怜又可爱。
“没事。”
裴尚宣怔怔盯着人看好一会儿,唇口吐出两个字。
温姒松了口气。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嗯。”
裴尚宣冷冰冰的,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他应着话,从衣服里拿出一盒药膏递给她。
“记得每天涂一点,不留疤。”
“好。”
温姒接过,“谢谢哥。”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动了人的敏感神经,裴尚宣纠正:“以后别叫我哥了,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就敢搭亲戚?”
“那叫什么?”
“随你!”
裴尚宣丢下这句话,作势要走。
温姒叫住人,目光凝聚在掌心里的东西那儿,本来还惶恐,跳个不停地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问:“尚宣哥,你说我发个声明跟裴家断了关系好不好?”
裴尚宣抬头,那眼神里的情绪复杂。
“你舍得?”
这话让温姒明白,自己是问错人了。
她扯了扯嘴角,“抱歉,我胡说八道的,你别在意。”
“最好是。”
裴尚宣警告:“别打什么歪主意温姒,我不会娶你,更不会像我爸那样,还出钱帮你妈治病,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我这里,行不通!”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没想到居然他是这么看待自己这个话的。
温姒有些鄙视自己,分明知道他这些好都是假象,可还是会忍不住沉溺其中,然后自取其辱。
她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将所有的酸涩吞下。
“我知道了。”
裴尚宣这么看着人,视线落在她身上的玩偶睡衣上,是个精灵宝可梦,后边还挂着一个小尾巴。
很可爱,尤其让人想上手薅一把……
他压抑住心里的冲动,冷声说道:“以后少穿这些乱七八糟的。”
温姒:“……”
温姒用了好半天才确认他口中所谓的穿得乱七八糟指的是什么。
就普通的玩偶睡衣啊!
裴尚宣没看她吃惊的眼神,继续道:“我之前跟你说过,没我的话,少跟裴家那边来往,这次活动上的事就算了,再有下次私自行动,出事我可不会帮你。”
帮她?
其实这更准确来说,并不是帮她。
当时情急之下虽有疑虑,但是没有能探个究底,但回来细想之下,温姒就大概猜到今天的事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慈善基金会是裴尚宣的母亲一手做起来的。
当初裴尚宣年纪还小,裴松出了那一遭事,不再被信任,林弗病重之际,将它交给了自己的哥哥,这些年一直由林家代为管理。
这几年,林氏借着这个活动,捞了不少的名,但是也没有能把主理权拿过来。
温姒的养女身份是重要,但又没那么重要,除了林弗刚走那两年,也就这一次,林氏才强制性要她出现。
而这次活动负责人,刚好是林笙。
林笙幼年时曾得林弗这个姑姑多为照顾,和她感情极好,温姒出现后,分走不少林弗的注意力,为此林笙一直对她多为不满,温母的事情出了以后,更是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林氏不惜以母亲跟工作的事情作为威胁,非要她过去,就是打定了主意叫她在活动上受辱的。
至于为何这么做?
裴家极为受宠的养女,居然要嫁给一个傻子,这件事传了出去,外界话会说得有多难听,可想而知。
但是如果在亲事公开以前,这个养女频频闹出丑闻,甚至公开诋毁裴家……
那么性质就不一样了!
裴尚宣帮她,也不见得是对她多有爱护,只是不想自己母亲一手操持起来的平台被沾染上脏污罢了。
他清楚整件事情里,林笙才是主要责任人,但最后只责问了林氏跟一个没什么关系的陈珊,态度很明显。
可现在不是跟他争辩这些的时候,方才的惊恐情绪还没有散去,她乖顺的点头。
“我知道了。”
裴尚宣得了话,拔步离开,这一次,没有再回来。
温姒躺在床上,脑海里重复着刚才的画面,满是心酸。
她很少有这么大胆,敢直接表达自己的时候,很清醒,她知道她想要他。
做出举动那一瞬,她甚至什么都豁出去了,哪怕没有未来,她也不在意。
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是把她又推开了。
其实温姒心里清楚,裴尚宣这样是对的。
他是个孝子。
动她等于背叛自己的母亲。
而且一旦再次越了界,那么就再无法挽回了。
在没有中药,清醒的情况下,他们都不应该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她还是会忍不住的难过。
她是真的喜欢裴尚宣。
温姒不记得,对他的感情到底什么时候就生了异变。
或许是在那个盛夏的夜晚,他抱着她,说不会让她死的。
也或许是那日清晨醒来,他就在自己身边,笑着对她说:“你可吓死我了。”
亦或是,每次生理期,他在厨房忙碌着的身影。
还有那个秋天,他甩开她的手,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哑声对她说:“温姒,这是你选的,从今以后,我们再没有关系!”
那些或甜蜜或痛苦的往事,如同攀藤一般紧锢着她的心,在无数个深夜,叫她几经窒息,溺亡。
她努力的去忘记,然而……他回来了。
他出现,就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温姒就忘了她曾经说过的种种,愿意为他一次次冒险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