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碗啪嚓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连同着我调配的毒药也洒开来,点点滴滴浸湿我的裙摆。
我抬起头,就见迟暮北冷峻的面容,刀裁的眉头紧拧,炯炯凤目里,似要喷出火来。
他死死地嵌着我的手,呼吸粗重。
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着,我想说我没有自裁的心思,但话到喉头,委屈就先泛滥了,眼眶里似开了水阀,止不住地掉泪珠子。
迟暮北的怒意瞬息溃败,他一把将我搂入怀里,愧疚自责,“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本来安排了人将孩子送入京中,但回程路上,我却遇上了洪涝,险些丧命。”
我埋在他怀里,泪水湿润了他的玄黑衣袍。
我不说话,满腔的痛楚从何说起?
“蓉蓉,是我不好,不哭,不哭好么,我答应你,定让他们血债血偿!这毒,该喂那负心汉腹中,要他肠穿肚烂!”
迟暮北斩钉截铁,似乎这恨意,源自于他骨子里。
可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止不住,登时放声嚎啕……
为什么我会倾心的傅恒玉!
为何为他自废双腿!
他的良心呢?
看着我双腿恶心,那他就没想过,他那条命都是我拼死救回来的!
我哭了多久,迟暮北就搂着我多久,哭到头脑发晕,哭到双眼红肿。3
“瞧瞧你,这才几日,瘦了一圈。”他抬起修长的手,试图擦拭我面上泪痕,却被我挡了去。
我抽了抽鼻子,带着浓厚的鼻音道,“你走吧,若被人知晓你夜闯将军府,届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本来一封书信,不足以谋定我和迟暮北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但要是被抓现行,那可就是百口莫辩。
我本糟糠,然而迟暮北仕途坦荡,前程似锦,不该被我所累。
我这么说,迟暮北却沉声道,“我压根就没想过洗,蓉蓉,你该不会后悔了,说要我娶你为妻的!”
他那柔情瞬间又变了,变得凝眉冷脸,满是不悦。
我垂下头,看着还未干的裙摆,眼睛胀得疼,“此时并非良机,你若真心想帮我,我再赌一次,秋日围猎你可在?”
“自是在的,迟某不才,正是围猎之上的骑射一员。”迟暮北紧握住我手腕,“蓉蓉,我知你意,这次我绝不出乱子,傅恒玉在江南所作所为,我已集齐了完整的证据!”
他信誓旦旦,我却提不起精神来。
我曾深爱傅恒玉,却被他糟践到,恨不得这个人千刀万剐。
然而,连日来的折磨,我仿佛被磨光了锐气。
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抽离了手道,“走吧。”
迟暮北薄唇启合,想说什么,没能说出口,最终化作叮嘱道,“你且保重,等我。”
我再颔首,他不放心,睨着打翻的药水道,“这毒,你不可再碰,否则我随你下地狱,纠缠你永生永世!”
“嗯。”
我连连应了好几句,迟暮北方松了口气,他行三步回身看我两眼,一跃上轩台,没入夜色中。
毒药我确是没再调配,只是枯坐在桌旁,一坐一宿,半分困意也无。
晨时霜花前来伺候,瞧我坐在椅子上早已僵木,一惊一乍,手上却不停,忙活着将我抱回轮椅,打扫残局,为我洗脸梳妆。
围猎是举国之大事,有宫宴,亦有骑射,祭天大典,祈盼秋收硕果累累。
这喜庆的好日子,霜花故作欢愉,一边给我梳上飞仙髻,又挑了身紫碧纱纹双裙。
一贯来我就消瘦,当下更是皮包骨,往常的衣着加身,松松垮垮,铜镜中的模样,也异常憔悴。
霜花在我眼下扫了层薄薄的胭脂,硬生生添出了几分气色。
“小姐你再怎么说也是神医之后,将军府正室,这派头必须得有。”霜花觉着少了些什么,拉开首饰盒一股脑往我身上套。
冰透的翡翠镯子,西域玛瑙珠花,连香囊,都是苏绣锦织,金丝银线……
霜花正妆点我,房门就敲响了,杜若鲜少的踏进屏澜院,在外问道,“姐姐,马车在院前候着了,您这是老寡妇出嫁,磨蹭什么呢?”
“粗鄙!”
霜花暗骂一声,推着我这才往门口去。
一开门,杜若的目光骤然一惊,她今儿是穿了绫罗,也是盛装,可惜粉色偏艳俗,太过轻薄隐隐透出四肢,也不够庄重。
或是见我珠光宝气,她刷地寒了面,教唆丫鬟道,“上刑台穿这么好作甚,把她给我扒了!”
霜花挡在我面前,而我,掀起眼皮,眼底黑沉沉的凉意,“动我一根汗毛试试?除非你想一辈子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