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除了裴小溪,没人知道他气鼓鼓地在说什么,十公主更是连个正脸也没给他。
“罢了,”秦妃将赵十娘拉到身边,用帕子擦着她的手掌,好像她方才摸过什么脏东西,“你是公主,打人巴掌这种事怎么用你自己来呢?”
“秦妃娘娘,冲儿不懂事,我替他……向十一皇子赔礼。”沈安宁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白玉奶壶还给一旁的宫女。
她看着这一幕,心里自然不高兴,可人家是皇子皇女,何况这事儿还是自家儿子挑的头,她自然不能说什么。
“想不到裴家少爷还不到半岁,就如此野蛮,”上座传来一个幽冷的女子声音,皇后略带嘲讽地“嗤”了一声,“看见什么好东西就上手抢,真是好教养。”
沈安宁咬牙忍了片刻,刚要回话,就听见旁边六皇子开口了。
“母后,您也说了,裴少爷不到半岁,能懂什么呢?”六皇子走到大殿中央,朝皇后拱手作揖道,“倒是十妹比他年长,本该懂点事了,可动不动就打人,才丢了我们天家的脸面呢。”
大殿中瞬间鸦雀无声,就连方才还在勉强奏乐的乐师也停了下来。
众人看六皇子的目光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这些年皇上宠秦妃,冷落了其他娘娘,皇后表面上宽容,可在座的各位女眷哪个不是人精?只要稍稍一想就知道皇后心里肯定是恨透了秦妃,听闻这位六皇子自从母妃死后,就由皇后抚养,难不成他是要为皇后对付秦妃?
皇后闻言,目光移向秦妃道:“秦妃妹妹,六皇子的话你可听到了?十娘是你女儿,本宫不能直接教养,你自己看着办吧!”
秦黛娇媚的脸上顿时没了方才的好颜色,拽着十公主的手用力一握,嘴角下沉。
“母妃!”十公主哪里受过这样对待?她从出生开始就是盛平帝最宠的女儿,要星星不给月亮,平日里就连皇后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跪下!”秦妃怒道,“母妃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跟什么市井泼妇学的打人?还不向裴夫人赔罪?”
赵十娘委屈跪下,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裴夫人我错了!”
裴冲冲高兴地看着跪地的十公主,大有胜了一局的感觉。
沈安宁受宠若惊,张望了一圈,发现盛平帝还未入席,略略松了口气,赶紧扶起十公主:“公主快快请起,娘娘,不过是孩子们打闹,实在用不着行此大礼。”
秦妃拉着沈安宁的手,柔柔一笑:“你不怪她就好了,十娘这性子……都被皇上给宠坏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高呼:“圣上驾到!”
沈安宁吓出一身冷汗,慌忙朝着门口方向跪下了。
早上出门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会和秦妃结下梁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上辈子太子生辰时裴冲冲不在,完全没这回事,她甚至都不记得见过秦黛这个人。
众人也纷纷起身,夹道跪下迎接盛平帝。
一个四十多岁的矜贵男人走进正殿大门,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母女二人,宋如真得意洋洋享受众人敬拜,宋一梦怀里抱着把玉木琵琶,目光扫过轮椅上的裴小溪,不自觉吞了口口水。
盛平帝心情不错,径直走上台阶坐上龙椅:“平身吧,方才你们在闹什么?朕怎么好像听见十娘的哭声?”
皇后贤惠一笑道:“是十公主和裴家少爷互殴,臣妾让秦妃妹妹管教女儿,莫要让人说咱们天家的孩子野蛮。”
“互殴?”盛平帝脸上的笑容僵住,“若朕没记错,裴家少爷不是在云州行宫休养?”
“是裴家小少爷。”皇后用下巴指指下边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裴冲冲感觉一个威压感十足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射,再一看,赵十娘和十一皇子正在瞪他,一副有人撑腰的嚣张样子。
“皇上息怒!”沈安宁急忙伏地叩首,“犬子顽劣……”
盛平帝却是笑了:“一个两月大的婴儿如何与人互殴?想是孩童间的打闹,不是什么大事,就此揭过吧。”
“是。”皇后又贤惠地点点头道,“说起来裴家二小姐还和咱们太子有婚约,将来都是一家人。”
说起太子和裴小溪的婚约,盛平帝皱了皱眉,瞥了一眼轮椅上的小丫头。
殿中除了垂首侍立的皇后和宫女们,全都跪在地上,只有那瘫痪丫头理所当然地坐在轮椅上,总感觉她的目光里还带着不屑。
盛平帝以为自己眼花了。
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瘫子,怎么可能瞧不起天子呢?想来是她本来就长了一双那样……愤世嫉俗的眼睛。
“都别愣着了,入席吧,”盛平帝移开目光,又笑道,“朕方才遇见天时郡主,郡主说宋家小姐今日为了太子生辰准备了一出飞天琵琶舞,听闻她的飞天琵琶舞可是一绝。”
众人这才起身,默默回去自己的位子上坐着。
宋如真转头看了一眼沈安宁,又朝盛平帝笑道:“陛下谬赞。溪儿若是能走路,想必跳起舞来才是一绝,梦儿只不过是献丑罢了。”
众人哂笑的哂笑,窃窃私语的窃窃私语。
“裴家那个瘫子黑发白裙,像个鬼一样,跳舞哪会好看?”
“就是啊,瘫了那么久,也不知有没有长个儿,穿个裙子怕是连脚都露不出来。”
沈安宁握紧了拳头,耳边充斥着嘲讽的声音,她早已习惯了,只是怕这些声音传到女儿的耳朵里,伤了那孩子的心。
一阵拨琵琶的清脆声音如珠玉落盘,划破了殿中凝滞的空气,乐师们缓缓开始演奏飞天琵琶舞的乐曲。
天色全黑,殿中烛火明明灭灭,宋一梦脚步轻盈旋转着步入舞池,五彩霓裳如一朵仙界妖花绽开,美得如梦似幻。
“夫人可想清楚了,要将东西呈上去?”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宋一梦吸引去的时候,一个身形瘦削的老太监不知何时出现在沈安宁身后的黑暗中。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淹没在嘈杂的乐曲声中。
沈安宁抬头望着舞池中的宋一梦,犹如在专心观赏歌舞:“还请公公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