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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夏,邑江沿岸一带雨水绵绵不绝,一连下了一月有余。
  昏黄翻涌的河水不间断的吃掉好几条水线百姓的窝棚被吹垮大半,圈里的牛羊也淹死无数,夜夜哭嚎漫天。有司这才发了慌,连夜奏疏。
  情况紧急,沿途驿站的快马连连累死几匹才江消息送到了金銮殿。
  姜澜得了旨意进宫,皇帝已经召集了几位心腹大臣与皇子在正殿商议此事。现下正商讨着如何治水赈灾。
  她看姜徵生坐在高椅上,面色稍显疲惫。想来是在忧心与俪妃私情被人撞破一事。
  她面上不显,只静静听朝臣发言。
  “前几年粮食歉收,国库空虚,赈济灾民怕是有心无力。况且退一步说,这邑河年年发大水,往年底下虚报灾情也不在少数,陛下又何尝知道这一次是不是呢?”
  协理大臣瘫坐在交手椅上,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挺起老高。短短一句话,他竟吃力得微微喘起气来。
  这话实在冷血。
  刑部的卿正向来刚正不阿,被百官称作“铁面青天”,此刻在天子面前也没忍住脾性,当即坐起身体指着那肥猪骂了起来:
  “亏得尔等身为协理重臣,竟口出如此冷血之言。邑河水灾的事已经如此严重,你这厮还坐视不理,简直尸位素餐!”
  协理大臣脸上的肥肉抖了抖,面色不改,夹枪带棒的质问道:“血口喷人!难道梧大人判案也是这般一言定之吗?”
  ······
  台下两人吵得火热,姜澜不动声色暗暗看一眼在场人的神态,又垂首思量。
  龙椅上端坐着的帝王并未表态,只一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看向众人:“右相,你说。”
  右相历经三朝君主,已经是古稀之年,花白胡子颤动起来。
  他颤颤巍巍的冲帝王行过礼,而后方道:“协理大臣所言确实有理,依老臣看,不如由陛下钦定一位督责,亲自去到邑河查看受灾情况。
  老人微微抬头看了看皇帝的神色,继续道:“若是灾情可控,则万事大吉:若是灾情严重……便可趁此时追缴当初拖欠国库银子之人,以解燃眉之急。”
  平心而论,右相这话说的妥帖。
  不愧是历经三朝的老人,说话滴水不漏。
  皇帝果然微微颔首,面上神色稍缓,“右相说得有理。”
  他的视线悠悠扫过台下低眉垂眼的众人,充满无声的压迫:“如此一来,众卿家不知有谁能胜任这个督责,替朕分忧?”
  这督责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不知得得罪多少人。更遑论那笔欠款里不知跟盛京里头多少位主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众人一时都低下头默声不语。
  空气一时间静寂得诡异。
  姜澜见状,心思在胸中涌现数次,深思熟虑过后终于站出来,朗声道:“回陛下,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或可一试。”
  姜徵生眼神微动,片刻后也站出来,神色肃然:“儿臣愿保举温宁为邑河水患督责一职。”
  姜澜心底微诧。
  知道姜徵生一是在避嫌——毕竟他与邑河有些不干不净的关心;二是在顺皇帝之意讨其欢心。
  不争是为争。
  好一个以进为退。
  她知晓姜徵生的心思,却从不点破。罢了,此时人命关天,她是无心与他纠缠。
  皇帝顿了顿,眯眼看她半晌,走下玉阶将人从地上扶起,倏然大声笑道:“好!”
  “鄞朝正需要你这般愿意为朝廷办事的人,如此,朕便在盛京等你消息。”
  姜澜接旨谢恩:“儿臣定然不负陛下圣望。”
  *
  著梅园。
  一人来宽的卵石小道旁种了藩属国刚刚进贡来的绿梅,外表漂亮,香气更是特殊。
  管事的在行,千里迢迢移栽过来也精神抖擞的,不像旁的蔫头耷脑。
  小道宽敞处着寺人搭了朱色秋千,一妃色宫装女子正端坐在上面,蛾眉微蹙,瞧着心事重重。
  身旁的侍女低声道:“娘娘,日头大了,咱们先到凉亭里歇息避避太阳罢?”
  俪妃微怔,点点头,起身去到一旁檐角纷飞的凉亭中。人坐下,神情依旧不好。
  侍女见她如此颓丧,看了看四周,才靠近小声安慰:“娘娘莫要忧心了,相信九殿下会尽快把那人找到的。”
  那人已经滚落山崖,不管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俪妃凝眉望向远处,喃喃道:“但愿如此吧。”
  若是……自己身死无妨,还会牵连了整个家族。
  要是当初自己没有急于求成,被蒙蔽了双眼,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恍然间,她又想起了往事。
  前朝有让无子嫔妃殉葬的残忍先例,所幸鄞朝废除此制。但若新帝即位,那些无儿女傍身的嫔妃只能被锁在后宫窄窄一处,直到老死。
  老皇帝身体力虚,却又耽于炼丹长生之术,数月前大病一场,竟差点儿去了。
  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老皇帝面色白得简直像死人。她跟着众嫔妃跪在门外的时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她还这么年轻,她不想后半生被关进院子,日日看着四四方方的天,了却残生。
  老皇宠信她,可她却迟迟不能怀有身孕。她太着急了,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夜夜都梦见被太监拉着锁进那狭窄的院子。
  她很迷茫。
  直到遇见了姜徵生。
  那日在荷塘闲走,侍女流苏去取披风,她一人到边上去,被突然窜出来的小蛇惊吓,不慎落入水中。
  姜徵生便是这时来的。
  他救了她,也轻薄了她。
  男人一双桃花眼含着几分戏谑,上下打量的眼神让她不适。
  她咬牙说了声多谢。
  他欣赏了一会儿美人被打湿紧贴在身子上的薄薄衣衫方将披风脱下罩住她,话说得圆滑。
  “娘娘体弱,小心风寒。”
  男人身上清列的松香笼罩住她的鼻息,她不由得羞红了脸,幸好流苏及时赶到,这才得以脱身。
  她以为结束了,却不想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为了怀上龙嗣,她不惜铤而走险暗地里买通太医拿到了依兰香,打算等皇帝临幸时悄无声息地用上。
  那日她等了许久没等来皇帝却等来了他。他早摸清了她的底细,连带着掐息了点燃的香。
  男人绯色唇角勾起一抹笑,在她耳边低声:“娘娘真是多此一举,本殿可用不上依兰香。”
  他说,父皇给不了的,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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