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太医,性子倒是有趣。”
裴郁许是觉得自己病发都被他瞧见了,也懒得再装自己以往在人前的那套。
正好扎在身上的针都拔完了,他便悠哉哉单手支下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慕清尘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
盯着许久,都没移开视线。
仿佛在透过她的眼睛,看别的什么……
慕清尘看着近在咫尺的裴郁,发现自己确实是有些看不懂他。
分明是权倾朝野的逸王殿下,受万人敬仰。
可他手臂上那些匕首划下的伤痕,分明是自残的。
而且他眼下看着自己时,那过于专注的目光,着实有些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缱绻。
若不是慕清尘确认眼下自己只是个身材臃肿矮小的男人,都要以为他是在看心上人了。
“咳咳……逸王殿下,您位高权重,本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她略斟酌后,还是开口,
“不知这生活中,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竟要您,时时自残?”
如此看来,他体内气血虚得跟刚生完孩子的女人一般,大抵也是如此吧?
可不想裴郁在听了她的话后,那张慵懒妖孽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诧异的笑容。
他沉吟片刻后,有些艰难地问:
“你是从何处,看出本王时时……自残的?”
慕清尘挑眉,将他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圈后,才说:
“若不是自残,为何只左臂有匕首的伤痕,而且新旧交错?王爷体内血气亏损,又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她只是疑惑,裴郁这样的家伙……
哪个勇士这么厉害,能把他摧残到自残的?
慕清尘以前甚至幻想过,若是找几个男人将裴郁强了。以他强大的心理素质,都会试图享受吧?
若裴郁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就摧毁心理防线的人,也不至于做裴靖嘉和他老爹爹的心头病这么多年了。
“其实……”
裴郁慵懒地倚在床上,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本王是在养倚种比宫里贵妃还厉害的毒,得时常放血才行。”
“噗……”
慕清尘笑喷了。
韩簌鸳中的,可是她早早为拼死一搏,与敌人同归于尽才准备的毒。
可以说,那毒集她毕生所学于一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没解药也得乖乖下黄泉。
她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比那毒更厉害的。
“你不信?”裴郁挑眉。
于毒之一字上,慕清尘自信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她腼腆地垂眸一笑,丝毫没准备给裴郁留面子,直言:
“下官以为,便是宫里皇后娘娘来了,只怕也是制不出比贵妃身上更厉害的毒的。”
“嗤……”裴郁很是不屑。
慕清尘:“……”
她不知道,那人是在蔑视自己此刻的发言,还是在蔑视自己制毒的水平?
裴郁直起身子,在床上盘腿坐稳,摆好了打坐姿态后,才说:
“贵妃那毒,凭区区一个你就能控制住,显然并不如何厉害。
再者,她殷卿芷的毒术……不过如此。”
慕清尘:“?!”
若非她此刻还有脑子和理智,高低要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仔细问问这家伙会、用、毒、吗?!
知、道、毒、药、两、个、字、怎、么、写、吗?
她暗暗磨牙,压抑了许久,才心平气和地说:
“皇后娘娘,师从毒王乌大师。她的毒可害人,也可救人,称得上用毒奇绝。
遍观天下,能出其右者不足一手之数。
这世上,也唯有神出鬼没的神医谷一派中的谷主,才能解得开娘娘的毒。
逸王殿下此话,怕是有些偏颇了吧?”
“哦?你对殷卿芷,倒是了解得很。”裴郁对她说的这一通名头,不置可否。
只是看向慕清尘的目光,愈发深奥起来。
良久,他问:
“你莫不是,也悄悄看上她了?”
“啊?”
慕清尘愣住,察觉到他话中“也”这个字,用得很是微妙。
裴郁倒是没多给她疑惑的时间,直言:
“殷卿芷么,许多人都传,她是天下第一美人。
在她及笄前,求亲的人就已将殷家门槛踏平了。且,还是在殷家早已对外公布,为殷卿芷与如今那虎威将军定了娃娃亲的情况下。
说起来,虎威将军与她门当户对,又一同长大,若是有结果,如今也该是对神仙眷侣啊……”
他说起这件事来,倒是有不少唏嘘。
慕清尘原本与他调笑的心思,也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虎威将军……
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她隐约记得,自己与他上次见面,还是在万寿盛典上吧?
自她嫁给了裴靖嘉做了皇子妃后,裴靖嘉就立刻上书先皇,将他调去镇守边关,终年不得归家。
那些年少时的快乐记忆,也在一日日的朝局权谋中,彻底湮没在了往日。
“呵……”慕清尘垂眸,自嘲似的轻笑,“皇后娘娘双目不清,弃将军而选皇上,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哦?自食恶果?你这小太医,知道的倒是不少啊。”
裴郁不知何时睁开了打坐中微闭的双眸,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慕清尘也是一愣,才发现自己出神时,说出了些不可说的话。
一时间,屋内两人都难得无言。
裴郁看着她,她不动声色被裴郁看着,双方都在装,也在试图看出对方的破绽。
最终,裴郁先破功,轻笑:
“如此看来,你这个小太医,果真也是那殷卿芷的裙下臣之一了。
本王也是近两年才听说,她虽已切切实实嫁给了皇帝。
不过凭着那副过人的容貌,也勾引了不少朝廷重臣追随于她,对她唯命是从。
其实凭她的智计手段,若嫁对了人,定能有一番厉害前程的。
只可惜,她一片拳拳之心,尽数给了裴靖嘉那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落得如今的下场,确实称得上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慕清尘:“……”
她没生气。
因为她平素在栖凤宫中骂裴郁的话,比这脏污恶毒得多。
她只是意外,裴郁背地里骂她,都骂得如此客气。
这要是对调一下,换做裴郁倒霉,她得意。
只怕她骂起裴郁来,那些词句,都不能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出来。
不过……
“朝中追随皇后娘娘的那些大人,应是拜服于娘娘的人品,与男女之情是无甚关系的。”慕清尘还是没忍住,开口为自己辩解。
毕竟她死都死了,死者为大,身后名怎么都该维护一下吧?
可……
“嗤……无男女之情?!若无情,那礼部侍郎的宅院中,怎的种满了皇后喜爱的凤凰花?”
慕清尘:“……”
“若无情,不近女色的户部尚书,怎的突然一次性就纳了两个眉眼极像殷卿芷的妾室?”
慕清尘:“……”
“若无情,皇帝又何至于拈酸吃醋到如此地步?”
慕清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