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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阚走后,骆怀珠独自进屋,在窗前坐了很久。
  她视线穿过廊檐下的雨帘,落在院墙之外。
  隔壁就是季锋的院子。
  这座府宅,她住了十三年。
  从她十二三岁,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姑娘起,身边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会是少帅季锋的妻子。
  她被无形中烙上季锋的烙印。
  如今季锋死了,她被烙印的头衔因此取下,仿佛又成了无主名花,被人评头品足,待价而沽。
  心酸闷钝涌上心头,骆怀珠瞬间泪意涓涌,狼狈的抬手捂住脸。
  季阚和季老夫人今日的每一句话,此时都化成海潮般,在她脑海里一遍遍翻涌。
  季阚不是开玩笑。
  季老夫人也不是一时气话。
  骆怀珠枯坐在窗边矮榻上,一夜未眠。
  她在两个选择之间徘徊不定。
  是嫁给季阚,还是离开帅府?
  *
  一大早,骆怀珠依然一动不动坐在窗前。
  墨兰端了早膳进来,见她如此,不免欲言又止一番,忍不住劝她:
  “小姐,我觉得大帅的提议,对您也不错,反正以后都是要嫁人的,不是么?”
  “何况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真的被老夫人撵出帅府,出点什么事,您如何自保?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骆怀珠僵坐的身形,此时才微微动了动。
  她偏过脸,反问墨兰:
  “老夫人撵我走,我能赖着不走吗?”
  墨兰,“可大帅说了,叫您留下呀。”
  “前提是我嫁给他。”
  骆怀珠白皙侧颊十分柔美,情绪却又十分淡漠:
  “锋哥尸骨未寒,老夫人绝不会允许的。”
  她浅浅叹了口气,转过脸继续看着窗外,嘴里喃喃低语。
  “他们母子原本就有多年隔阂,但我不能成为他们母子之间的隔阂之一,夹在中间的日子,不会好过。”
  墨兰愁的皱眉,正想说什么,院子里却突然传来一道唤声。
  “小姐。”
  骆怀珠坐着没动,隔窗看季老夫人身边的老佣人穆妈,听她站在院子里传话。
  “请小姐随我去一趟,老夫人有话同您说。”
  昨日才不欢而散,今日这么早又派人找她?
  骆怀珠心头不由微沉。
  *
  季老夫人的院子里。
  她正独自坐在堂屋里等着。
  骆怀珠一到,老夫人便屏退了老佣人。
  “昨天话已说开,我也不再拐弯儿抹角。”
  季老夫人直言不讳:“...这些年,季家待你不薄,阿锋在的时候你也知道,我真心拿你当女儿养。”
  骆怀珠垂下眼,微微颔首。
  “是,我也拿伯母当母亲。”
  亡国那年她五六岁,跟季家一起逃亡,后安定下来,留在帅府,跟季家兄弟一起长大。
  她像这个家的小姐,季老夫人手把手将她教养大。
  此时,老夫人凝眸看着眼前少女。
  季家将她滋养的如此娇美出众,不是为了白白去便宜别人。
  她眼里有了点泪意,“...昨日的话,当我没说过,珍珍,我不是心狠的人,我也爱你。”
  “可阿锋死后,我想了很久,最受影响变故最大的就是你,你只有两个出路。”
  “早晚嫁给别人,或留在季家守一辈子。”
  骆怀珠安静掀睫看着她。
  季老夫人含泪摇头,“你不能去做别人家的媳妇儿,可你继续在季家留一辈子,总要有个名正言顺地身份。不如就按阿阚说的,你与他拜堂。”
  骆怀珠耳膜嗡地一声,面色难掩错愕。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一时很难接受。你就当做,回报我们多年养育之恩。”
  骆怀珠胸口发闷,怔怔低语:
  “我没想到,伯母会认同季阚荒唐的主意。”
  季老夫人眼眶微红,面上却沉肃冷静。
  “...季家人丁萧条,能早日香火承继,我才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你是季家的儿媳,这早就是定好的事,婚事原本也已筹备的差不多,不过是人换成了阿阚,也没有太大变动。”
  她狠狠心,咬牙说:
  “这件事,阿阚同意,你现在想走,我也不会放你走。回去准备成亲吧。”
  *
  变故发生太快。
  季老夫人的反应完全出乎了骆怀珠的预料。
  第二日起,似乎是担心她闹情绪,或因太过抵抗而离家出走,季老夫人竟还派了人在她的院门外看守。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除却有佣人每日送饭,没人来见过她。
  骆怀珠也没想逃。
  留下做大帅夫人,还是选择出去漂泊流浪,谋个不确定的未来。
  她当然选前者。
  毕竟这乱世,谁会选下坡路走?
  又过两日,骆怀珠自墨兰口中得知,帅府已经在筹备喜宴。
  “...打了胜仗,大帅想借此机会,喜宴和庆功宴一起办,办的热闹一点,冲冲喜气。”
  墨兰一边将饭菜摆在桌上,一边细声复述着从厨娘那里打听到的。
  “听说老夫人这几日心情好多了,大帅也时常回府,偶尔还陪她用膳,母子俩关系要比过去亲睦。”
  见骆怀珠一声不吭,她又小声劝道:
  “既然都已经筹备起来,小姐也想开点,您还有大半辈子要过呢。”
  “到日子只需配合拜堂成亲,不过换了个身份而已,其他的事,您再跟大帅商量就是了。”
  骆怀珠单手支颐侧坐在桌边,听得心不在焉。
  她若有所思片刻,转头问墨兰:
  “我想见季阚,他什么时候有空?”
  墨兰忙说,“我这就去问外面的副官!”
  骆怀珠嗯了声,看她一溜烟儿跑出去,这才慢吞吞捡起箸子用膳。
  *
  然而又过了三天,季阚才来见她。
  他来时已是夜深,屋子的窗楞高高支起。
  骆怀珠刚刚沐浴过,裹一件披肩,满头乌发披散在一侧肩前,正坐在窗边摇椅上走神。
  屋里灯火通明,廊下还挂了灯笼。
  季阚立在院子的青石路径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窗子里的少女。
  很多年来,他第一次踏进她的院子,还是在深夜。
  第一次见到她长发散泄,闲适疏散的样子,下意识就没再靠近,怕惊动她,又想多看几眼。
  骆怀珠原本沉在思绪里,不经意抬眼瞧见他,连忙停住摇椅,站起身走到窗前。
  “你进屋坐,我们谈谈。”
  话落,她转身离开窗前,走去梳妆镜前扎头发。
  少女窈窕人影在屋里晃动,柔美动人。
  季阚眼帘颤了下,视线幽幽看着那道倩影。
  不知想到什么,他喉结滚动,敛目遮掩眸底晦暗情绪。
  接着迈开步伐,踩过花雨石铺就得小径,一路拾阶而上,掀帘子进了堂屋。
  “大帅。”
  墨兰见他进来连忙低头见礼,转身去给他泡茶。
  堂屋内灯火柔明,季阚不自觉放缓脚步,走到桌边坐下,随意环视了眼屋内布置。
  墨兰很快将茶水端上来,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骆怀珠此时也从屋里出来。
  她一头墨发低绾在肩头,叉一支玉簪,雪白素手拢着披肩,裹出削薄纤柔的肩颈。
  那披肩是银白绸缎缂丝暗纹,行走间似有星光藏匿其中,时不时晃人一眼,衬的她如清贵丽人。
  季阚静静看着,眼瞳黑而静,辨不出任何情绪。
  她在桌边立住脚,轻声直言道:
  “我想了几日,明白了伯母是什么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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