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宋灵均和何美音要去春日小宴打探赵家小少爷,庄大姨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捏着帕子忙劝道:“若要打听消息,娘去就好了,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去打听,别人背后指不定要怎么说你,失了脸面倒不好了!”
何美音却不赞同道:“娘之前不是还特地设宴请了好些人打探吗?那些人嘴里哪有实话,都不敢得罪赵家,尽捡着好话说。我就不信一个大男人没有丝毫缺点,即便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爹爹和哥哥,我也知道他们身上是有错处的,更何况其他人。”
庄大姨被女儿这样一番反驳,只觉得女儿十分清醒:“这你说得倒是......只是你一个人去,娘不放心啊。”
庄娘子瞥一眼正在挑剔衣裙首饰的宋灵均,说道:“姐你放宽心,这肯定是灵均的主意,这丫头也会跟着一起去的,就不用担心美音受欺负了。”
被一大堆鲜艳衣裙埋没的宋灵均跟只小猫一样警惕地探出头来,盯着庄娘子说道:“怎么?你不肯?”
“你陪美音去,我自然肯,应该说,就该你这个什么不怕,心里还有主意的机灵鬼陪着去。”
庄娘子一把将女儿从衣裙堆里抱出来,示意她好好站着不要动:“既然决定要去宴席,这种姑娘们个个人比花娇的重要场合,你就得给我好好穿漂亮衣服,戴好首饰去,可不能给你美音姐与何家丢人。你现在身份可是何家的小表妹,也是代表何家的脸面。”
宋灵均看着床上那一大堆花里胡哨的衣裙,嫌弃道:“噫.......可是这些衣裳裙子穿起来层层叠叠的好麻烦啊,首饰什么的也很重,都快把我压矮了!”
“你都没正经穿过呢怎么就知道了,瞧你平日里只愿穿那些窄袖束脚的,就图个方便,要不是你这张脸,谁能看得出来你是个小姑娘家,我真是白给你生了这么一张好脸。”
提到这点庄娘子就来气,狠狠戳了戳女儿的额头,生了个漂亮女儿,带出去人人都夸,很是长面,偏偏她自己却一点都不爱漂亮,还爱四处滚爬玩耍,跟家里哥哥打成一团还不落下风,她这个心情郁闷啊!
宋灵均捂着额头无语道:“谁前面还在说最好不要长得像你.......”
“那不是一个意思,有些东西,能用起来自然得用起来。”庄娘子说着拿过一条裙子往女儿身上比划,扭捏着小声道,“我的确因为长得好吃了一些亏,但也是有些好处的......不然我这一穷二白的,又没本事,你父亲和你爹当初为什么一眼就看上我了?”
.......好家伙,这是要往宋澈和马大余的身上打上颜控的标签是吧?
宋灵均瞪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庄娘子,这张标准的几乎挑不出错处的艳丽美人脸......好吧,很有说服力!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呢,她也喜欢!
看着庄娘子要打扮宋灵均,庄大姨也跟着来了兴趣,她吩咐道:“正好把给灵均做的那几件新衣都试一试,还有布行里新裁剪的成衣,芸芝啊,你再把店里新进的那几块料子也一起拿来。”
宋灵均惊悚,怎么还越拿越多了!这些已经足够她试得害怕了!
何美音也兴致勃勃地端来自己的首饰盒子,一样一样的往宋灵均头发上比划,见妹妹五官精致可爱,怎么搭都是精巧好看,就跟打扮小时候那些布偶娃娃似的,也越来越兴奋:“真好看,珠花发簪步摇我这都有,尽着你挑选!”
庄娘子最喜欢给女儿扎发带,长长的灵动十足,很适合女儿这个年纪:“姐你有绸缎发带不?最好是红色的,灵均最适合那个颜色了。”
“当然有,什么颜色都有,要说给头发编花样还得是我来,小时候你的头发都是我给你编的,美音小的时候也喜欢,现在却嫌着幼稚了。”
“姐还记得啊,我当时一起床,最期待的就是你给我编头发了。”
“娘,不是我嫌您,女儿到底大了嘛,况且现在也不流行了。”
“好好好,那我就给你妹妹编。哎哟,灵均这头长得可真好!瞧这圆溜溜的,编起头发来肯定好看!”
宋灵均盘坐在床上,感觉自己的眼角都要被庄大姨扯到天灵盖上去了,好几下都没坐稳,只能一句一句不停的提醒:大姨,头发有点紧.......
接下来就感受到发带和珠花发簪在自己脑袋上不停穿梭,随着头越来越重,一点点的把她往下压,宋灵均也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坐在床上边打哈欠边看书,还一边看着她们三个忙活。
芸芝又吭哧吭哧地搬来两箱衣裙,几人叽叽喳喳的又是一番新的挑选。
等终于把宋灵均打扮好了,何美音才想起来慌张道:“一忙起来就忘了,今天齐家老太太的春日小宴上有个小游戏,便是在签上写下有关春日的诗句,到时若能与其他宾客巧合同一首,就能获得齐老太太亲手准备的礼物,博个美意。怎么办,现在也来不及翻书了。”
宋灵均扯了下手臂上的帔帛,一动脖子,头上又是叮叮当当的响,看着何美音着急忙慌的打扮,便说道:“只要是有关于春日的诗句就行是吧,交给我吧,你忙你的去。”
何美音知道宋灵均读书好,连忙道谢,自己跳着脚歪着脑袋在镜子前穿耳珠子,嘴里叽里哇啦的乱叫,越叫越忙乱。
宋灵均看着可乐,也不知道她们跳脚是为了什么,这场景仿佛在马二芳身上也看到过,大抵是姑娘家们打扮时的通病吧。
庄大姨命人套好马车,又喊了两个丫头跟着,与庄娘子一起将两人送上马车,顾虑重重道:“若是有人发难,对你们言行无状,可千万不要起冲突,到底是别人家的宴席,自有人家做主,若主人家做得不到位,且回来等你爹为你讨回公道。”
“娘,若今年女儿真的嫁出去,以后还能让爹爹时时为女儿做主,讨公道吗?”
何美音看着她娘欲言又止,说道:“那自然是不能事事如愿了。所以女儿自己得坚强起来,让旁人知道我是不好欺负的,在闺阁中有父母哥哥护着,我都要如此忍气吞声的话,到时嫁作人妇儿媳,我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宋灵均在旁边点头,被庄娘子敲了脑袋一记,只能摸着脑袋也劝道:“大姨当初境遇不也是难,还有娘家舅舅们拖累,不也是把这日子过起来了?您和大姨夫看着的确算不上美满,但齐心协力养育表姐和表哥有目共睹,这样一双好的儿女别人自然也能看得到,何必战战兢兢,踌躇不前呢?以后的日子,自然得是表姐自己去挣。她这个年纪,除了不杀人放火,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犯什么错都是年轻气盛,没你们说得那么严重。”
“什么杀人放火,你会不会说话。”
庄娘子又敲了女儿一记,宋灵均彻底瘫到一边不理她娘了,庄娘子转头又劝姐姐道:“美音和灵均说的对,女儿大了,也放出议亲的风声了,便不再是闺阁里事事有人操心保护的小姑娘了,出去闯一闯,惹惹祸也不算坏事,以后总归是孩子自己衡量掌握生活。姐,当初爹娘贬低,兄弟们看轻,咱们不也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今日了吗?美音她们只会过得更好。”
“说得对,女儿到底留不住在身边的,我若是再拘了她,倒是害了她以后.......”庄大姨被劝出了眼泪,涩然道,“且去吧,不用顾忌其他,就跟以往一样,好好跟朋友去玩,家里爹爹娘亲都等着你呢。”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庄娘子含笑给姐姐擦拭眼泪,叹道:“姐姐与美音母女情深,即便再拖过两年,也少不了这一遭的。”
“能得一日是一日,做娘的不就盼着如此么?儿子是债,女儿却是绑在心上的那根丝,一举一动都跟着悬着心。”
庄大姨挽了妹妹的手臂,看了眼并不担心的庄娘子:“倒是你,灵均还小,你也不怕美音照顾不周,旁人欺负她一个小孩儿吗?”
“欺负她?”庄娘子嘴角一抽,又摸着怀里那个硬物,似乎有些心虚,“她要是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马车上,何美音同样挽着宋灵均的手臂,见她不习惯缠绕在头发中的发带,便伸手为她理了一理,一边事先解释这场齐家老太太举办的春日小宴。
“齐家老太太是京城人,身份尊贵,是因着儿子齐大人被外放到这儿,才一起过来的。她到花甲之年最喜欢和小辈们一块儿说笑玩闹,因此每年都会举办这春日小宴,在场的长辈不多,都是年轻小辈,因此很是热闹,也是城中年轻儿女聚集最全的时候。”
“人多,又都是年轻人为着热闹而来,利益攀扯应该不多,要打听想要消息的确比较方便。”
宋灵均看着有些惴惴不安的何美音,又安抚道:“表姐也不用特地去打听,如今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你与赵家的事,你只要坐在那儿,多的是人来问你事情始末,可以趁机询问一二。好八卦是人的天性,有人善意你就收,有人如曾姑娘那般恶意,你也不用怕,有我陪着你,绝不会让你再受欺负。”
何美音看着丝毫不惧的小表妹,好奇道:“刚刚小姨也是怕你惹事居多,拎着你嘱咐了好些话......你平常都做什么了?这么不怕事的。”
宋灵均想到被庄娘子没收的那把匕首,突然也有点心虚。
“表姐,因为我是小孩子。”宋灵均看着何美音,一脸纯真无邪道,“小孩子不懂事,犯了什么错,都是能被原谅的。我只是比较珍惜我当小孩子的这段时间罢了。”
“这样啊......”何美音似懂非懂,“说起来是这样的,一旦长大了,是多了很多条条框框和规矩不得不遵守了......”
齐家宅院离得不远,在街上远远望去就有不少马车都是前往赴宴的,依次在门口停下,有齐家仆人拿着矮凳上前,女眷和姑娘家都是由两位穿着体面的妈妈接待伺候,她们未语先笑,热情周到,行事谈笑间无一不妥,很是有规矩分寸。
宋灵均打量两眼,问道:“那两个妈妈是齐老太太身边的人吧?”
“看出来了?的确是跟着齐老太太从京城里来的,在咱们这种人家之间很有脸面,有人还打过请她们去教导家里女儿规矩的主意呢。只是齐老太太总说她们是老货,按下不提。”
“端州城偏远,齐大人也总有升迁上去的一天,可能齐老太太看不上这些关系吧。”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不远处传来吵杂声,听着像是有姑娘家在吵架,丫头快步上前查看,回来说道:“姑娘,是杜家和曾家的马车相撞,两位姑娘都受了惊吓,各不相让,所以就吵起来了。”
何美音警惕道:“曾家?是曾心娇吗?”
“是她。”
“怎么在这就碰上她了,真是晦气。”何美音嘟囔着,又问道,“杜家可是舒佩姐姐?”
“是,杜家姑娘一向快言快语,不知道她为人的还以为她咄咄逼人,已经有人去帮曾姑娘说话了。”
“那曾心娇最会卖惨装乖,不行,我不能让舒佩姐姐吃这个亏,我得下去帮她。”
何美音说着便提着裙子下车,宋灵均不知道情况,也只能跟在她身后,穿过马车和行人,来到齐家的大门前,果然见两拨姑娘家正互相对峙,抱臂互瞪,摩拳擦掌。
“今天人多,马车易受惊吓,有所冲撞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好在大家身上无恙,互道了歉意便是,曾姑娘还想怎么样?”
说话的是便是杜家姑娘杜舒佩,她脸型微长,眉目里有几分冷淡与肃色,声音不大但语调清冷,身着银枝绿叶的清爽淡色衣裙,发髻上的饰物也都清雅,显得格外端庄高雅,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杜家姐姐见谅,心娇并不想如何,只是刚刚我瞧的真真的,分明是你这马夫急躁易怒,硬是撞上来的,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他这般不把众人的安全放在眼里,姐姐岂可轻易饶恕。”
曾心娇捏着帕子,句句软声又恳切,她身着玫瑰红金线五彩衣裙,金线和宝珠在日光下光彩夺目,衬托她越发肤白俏丽,身段柔软尽显怜意。
“是啊杜姑娘,曾姑娘也是为着众人着想,你这马夫这般狂躁,也就是碰上曾姑娘的好性子没有计较罢了,若再撞了其他人可如何是好?”
杜舒佩脸上微微冷笑:“曾姑娘瞧得真真的,我看的也不假,我的马车按着次序依次往前走,你家马车从侧边硬挤上来,马夫来不及收手才撞上,我倒要问问,你这般不知礼数硬挤过来,又是什么道理?”
“我就在杜姑娘后头,我也看见了,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偏要穿小路过来,曾姑娘自己着急出错,怪马夫做什么?”
两方都有人相帮,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提前下车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纷纷聚集上来观望议论。
人一时间有些多了,宋灵均这个矮个子难免被人挤到,有姑娘家看到她个小可爱,很是善意地将她抱起来,柔声问她家人在哪等等。
宋灵均刚感谢完人家姑娘好意,就看到不远处那两位齐家的妈妈正好奇张望,怕是觉得不妥,还是往这边走来。
曾心娇身后的姑娘显然一直注意着这两位妈妈的动静,看到后忙拉曾心娇一把,像是给了一个信号,曾心柔立刻捏着帕子捂脸,情绪说来就来,微微带着哭腔道:“心娇知道错了,心娇这就给杜姐姐道歉,还请杜姐姐谅解我这一次吧......”
两位妈妈不明所以,上前来就看到曾家姑娘委屈道歉,而杜舒佩似乎给曾心娇这矫揉造作的一顿操作激出了气性,忍无可忍之下,捏着拳头马上就要张嘴开骂了。
这要是骂了可不得了,对付绿茶就是不能中她的计!
何况众人最是偏心帮弱,杜舒佩这一骂,更加坐实了她的咄咄逼人。
关键时刻,宋灵均深吸一口气,张嘴哇哇大哭道:“美音姐姐在哪,我要美音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