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证据都同时指向一个人的时候,要么这个人真的是凶手,要么就是精心设计的替罪羊。
许南星闭眼深思了半晌,在李承渊带着嘲意的目光中意外开口:“先把尸体带回衙门吧。”
许南星认得出,崔琰自然更认得出,因此他忙将草席重新裹上,对衙役道:“听许御医的,先把尸体带回去。”
许南星满腹心事,不知不觉tຊ就落在了人群的最后。
突然一阵大力,将她带离出人群,紧接着后背撞树一阵钝痛。惊恐的尖叫还没出声,就立刻被捂住嘴。
李承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眼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井水,嘴角绷紧,声音很低:“你既然认出来了,为什么不说?”
许南星很不喜欢这种好似被侵犯的姿势,膝盖弓起,狠狠朝他小腹撞了过去。李承渊吃痛,立时放开了她。
“我不是傻子。”她理了理衣服,转身直直看向李承渊:“你也不是。”
品味出话意的李承渊定定看着许南星的背影,指尖微微蜷缩。
漆黑微冷的眉眼上,难得的落了些余晖在眼角,倒无端染出几分直白而不收敛的柔和来。
京兆尹府的停尸房,许南星全副武装,打算对尸体进行全方位的深入探查。
崔琰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确定屋外无人后,强装镇静问道:“你不认为三殿下是杀人凶手?”
许南星俯身,仔细观察着尸体的每一个部位细节,语气淡漠冰冷,毫无感情:“第一,我只信真凭实据。第二,三殿下那个人狠辣决绝,做事不会这么不干不净。”
似乎猜到崔琰想说什么,许南星用镊子挑出一些黑色丝线,对他道:“这是之前在铁大郎指甲里发现的,估计是和凶手挣扎时拽下的。”
崔琰忙起身捂着鼻子走到跟前细看了看,那丝线是上好的蚕丝里夹着金线,能看出明显通经断纬的织法。
“这是云锦才有的织造工艺。”许南星轻蔑的笑了声,一针见血:“别说三殿下手底下的人,就是三殿下本人,也穿不上云锦。”
崔琰神色忽的放松了下来。
表面查验完毕后,许南星拿起一把小刀划开铁大郎的腹腔,并用剪刀剪开他的肠胃,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剪开胃后,在一堆消化腐烂的食物残渣里,许南星竟然发现了一块布。
“这铁大郎没事吞块布做什么……”她话还没说完,眼神落在那团黑线上,心里忽然一动,顿时眼神发亮,立即将那块布捡了出来,放在桌上铺平。
崔琰忙拿了蜡烛过来,许南星将布放在火上,借着光看清了布上的暗纹。
是一只鹰和一只犬。
崔琰呼吸肉眼可见的急促了起来,握着蜡烛的手微微发抖,险些将烛泪滴在布条上。
“这暗纹好奇特,倒像是什么组织的图腾。崔琰,你认得?”许南星度其反常,料定崔琰一定知道。
停尸房内很昏暗,烛光幽幽的亮着,呼呼的夜风直往里吹,带着一股湿冷的水汽。
“夭夭。不要再查了,就到此为止。”
崔琰“呼”的一声吹灭了蜡烛,月光清冷的透过窗户打在青灰的地面上,映出白霜花一般的冷光。
“崔琰,以束缚为名的保护不是爱。”
许南星借着微光,将那块布料收进自己衣袖里。将铁大郎尸体重新收拾了一下,用白布盖好,走出停尸房。
崔琰低垂着头,眼眸寂沉。冷风吹过他一丝不苟的衣角,整齐的发丝清扬,整个人如同琉璃玉器,风一吹就碎了。
李承渊的府邸一片漆黑,唯独他的卧室点着灯。铜制的茶壶在炉子上咕咕作响,氤氲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汽。
他一身家常黑色金丝月桂纹睡衣,乌发如缎,未束冠,只捡了一半随意夹住。胸口微敞,能隐隐看到他健硕的肌肉线条。跪坐在桌前,正拿着白瓷小盏独自品茗。
“进来吧。比我预想的晚了。”他眼皮都未抬,朝着门口漫不经心说道。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条小缝,一身天青色纱裙的许南星快速走了进来。
她看了眼屋内的陈设,又抬眼看了看李承渊。不自觉抿了下唇,觉得有些口渴。
李承渊嘴角轻扬,伸手拿过煮的正沸的茶壶,往早已铺好茶叶的盖碗里倒去。
茶香四溢间,蒸腾的水汽如云山笼罩,越发衬的李承渊矜贵优雅,仿若天人。
雾气消散后,稀碎的水光落于他眉间,他俊美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他笑了笑,躁动又惹眼,看了看许南星:“怎么还看不够?”
他的声音不再冰冷凉薄,像是天边卷着的云揉碎了一般,又轻哑又温柔。
许南星回过神,耳尖发红,灯光之下,心乱如麻,胡乱坐在他对面,拿起盖碗一饮而尽。
“这个是在铁大郎胃里找到的。想来是他死的不甘心,故意趁凶手不备,撕扯下布料吞进去的。”
为掩饰尴尬许南星转移话题,拿出袖间破布,放在桌上,推给李承渊。
李承渊却看也没看,又给许南星添了一杯水,眉眼平静漠然:“倒真难为你了。”
许南星诧异道:“你都知道了?”见李承渊不置可否,她有些生气道:“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李承渊“咯噔”一声放下茶壶,出声打断,而后,眼眸像是深深浅浅的琥珀,清晰的映出她的影子,摇曳生香:“你只信你自己看见的不是么。”
“你都知道了?”许南星泄气。
他含笑的眼睛渐渐深沉,氤氲成她看不懂的雾气,轻轻叹气,低声叹道:“因为你实在太善良。人一心软,就容易漏洞百出。”
许南星不自觉攥紧了自己的衣服。
烛影明灭间,屋子里呼吸起起沉沉。
许南星把茶杯倒扣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三殿下,您也是。”
她刚要拉门,耳边一阵尖啸。
“小心!”
眨眼之间,李承渊已从桌后跃出,一声刺耳的冷兵器击打声后,她整个人被李承渊扑倒在地。
“别动!”
李承渊按着她,声音低沉。
顺着他的目光,许南星看见不到一丈远的房梁上,此刻正深深插着一只短箭,箭尾的鹰翅泛着冰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