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蓝义正睡得香,被人从梦里喊醒。
他听说供应他们吃饭住宿的夫妻被人杀了,先是惊诧谁会对山民下毒手。
接着,就想到一日三餐没着落了,顿时恼火起来,一翻身下了床。
他抓起外衫,边穿边朝门外走。
一出门,白花花的阳光照来,他眼前一阵黑,有些晕头转向地走出去。
王惜玉和采薇正站在院子里等着他示下。
他大步走过了她们了,才留意到她们,便又倒退了回来。
周蓝义看了看王惜玉,想起昨晚上自己巴巴地想跟她亲近,她却把自己拒之门外。
于是,唇角一抿,扯出一丝冷笑:“哟,在等我呀?”
说着,边大剌剌穿好了衣裳,他郑重其事系好腰带,双手往下潇洒一展,自以为飒爽极了。
可他忘了,因为出来的急,他头发还未梳拢,乱蓬蓬的,又因宿醉,一脸的迷迷瞪瞪。
王惜玉面无表情朝他看了一眼,目光在他头顶处的一缕翘起的毛发上停留了下,勉强忍住笑意,但脸色还是不觉舒缓下来。
周蓝义素善察言观色,伸手摸了摸头发,暗叫了声“哎呀”,想到方才自己的行径,更觉得丢脸。
但也只是一瞬,他就全然不在乎了,反倒为王惜玉留意到自己而自得。
他也不急着去察看农家夫妻家的情形了,沉着脸走到竹椅上坐下,吩咐道:
“王惜玉,梳头。”
他的头发,从前是一个贴身奴仆梳的。
那奴仆在雍国时被侍卫们杀了,所以回国这一路,都是采薇帮他梳的。
采薇道:“还是奴婢梳吧。”
周蓝义道:“不用,昨日你梳疼我了。”
王惜玉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可看他坐的稳如泰山,专等着梳了头才会做别的事,便不再推脱了,领命过去为他梳头。
王惜玉没给别人梳过头,手指摸到他的黑发,不由顿了下才继续。
她动作生涩,仿着他平时的发式,先将头顶长发束成圆丘,然后用篦将额前和两鬓头发梳向脑后,由脑后分成三股,编成发辫,往中间卡到绳结里。
周蓝义难得的配合。
也不知是不是刚睡醒懒得胡闹的缘故,老老实实让她梳好了。
王惜玉看着自己梳好的发辫,心中一时涌起了一些成就感。
她头一回为人梳头,没有失手。
“送饭的农家夫妻被人害了,义公子可要去一看究竟?”王惜玉道。
周蓝义站起身,梳好头的他,长身玉立,道:
“当然。我倒要瞧瞧,是谁这么歹毒!“
现场情形,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惨烈。
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被洗劫一空,连圈养的十几只大鹅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满地毛羽。
而农家夫妻俩,一个被砍断的脖子,另一个则是身中三刀而亡。
周蓝义屋内屋外转了一圈,一脚踢翻了地上的一个空竹篓,骂道:
“他娘的,抢劫就抢劫吧,还杀人!下手这么狠!”
听到“抢劫“二字,王惜玉道:
“这山上听说有一个贼窝,说不准是他们。义公子,可派人去附近村民打听打听,看看他们从前可祸害过村民便知。”
周蓝义看她一眼,心想:“她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缓声说:“不用打听了,就是那群贼人!”
王惜玉秀眉微动,很不赞同他武断的行事方法。
周蓝义对她关注日久,而且她其实是一个单纯的女人。
她一皱眉,他就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看他们身上的伤,不是寻常的刀具,是砍刀所伤。院子外面有马蹄印。寻常人家能有一头驴已经了不得了,不可能有马骑。tຊ”
“还有,马蹄印旁边还有些潮湿的泥土,这说明,他们是后半夜来的,因为昨天后半夜下雨了。而我,”周蓝义点点自己的胸口,微侧首对王惜玉低声道:
“昨晚睡在外面,被雨淋醒了。那前后,我没有听到有马蹄声。”
他声音又提高了,朗声道:
“要知道,我们住那院子,门前的路,是进村唯一的一条道。他们若是骑马经过,我们一定能听到动静。可是没有。这就说明,他们不是从村外来的,他们,是从山上下来的!”
说着,他手指向院子外面的山林。
一个侍卫跑去山林察看了一番,回来说有新鲜的马蹄印,从山上直到农家夫妻的小院门口。
王惜玉是和周蓝义一道进的院子,她没想到周蓝义竟然观察的那么仔细,不禁想到:“他看似贪玩任性,心思却这样缜密。”
随行的侍卫纷纷道:“义公子还会断案呢!真厉害。”
周蓝义抱臂,漫不经心道:
“这么明显的事情,我一看就知,算不得什么。”
王惜玉道:“义公子,接下来当如何?”
她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可是多亏那对中年夫妻,他们这些日子才能有饭吃、有地方住。她很为他们打抱不平。
“当然是去为他们报仇!他娘的,敢砸老子的饭碗,老子去端了他们的窝!”
王惜玉心中甚慰,头一回觉得他说的话舒心。
她立刻道:“奴婢愿前往!“
采薇也道:“奴婢也去!”
周蓝义道:“去!去端了他们的窝!一群土匪,不足为惧,咱们过去把他们的马、他们的武器都抢过来!”
王惜玉一愣,心想:“我只想到为农家夫妻报仇,却没想到反抢土匪这一层。此人倒真是有一番谋略的。”
他们没多做停留,就兴冲冲上山了。
土匪人数必定比他们多。
但他们有三十六个侍卫,个个堪称精兵强将。
而且还有一个采薇这样的绝顶高手。
所以,此行可谓志在必得。
穿过一片树林,眼前出现一汪山涧。
天气炎热,他们在林中穿梭了一番,个个汗流浃背。
周蓝义带头,领着众侍卫跳进溪水里洗脸消暑。
王惜玉和采薇坐在不远处的巨石下乘凉。
王惜玉盘算着,就算土匪是一群乌合之辈,但到底是他们的地盘。
他们的营寨多半易守难攻。
这样一群人过去,目标太大,须找两个侍卫去打探打探再行事。
于是,她等周蓝义上了岸,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说。
周蓝义听了她的话,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点头道:
“你说的对,不打无准备之仗。应该叫人去探一探。”
王惜玉低声应了声,转身要回巨石下了。
她走开了两步,忽然听到周蓝义唤她的名字。
“王惜玉!”
她扭头看去,只见阳光下,他白净俊秀的脸上挂着水珠,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笑道:“你就是我的女军师。”
王惜玉怔了怔,就要转过头,但她眼瞳蓦然睁大。
一只利箭,从山林的方向射来,直直朝周蓝义而去。
紧接着,又数十道箭射来,还在山涧中、离山林很近的侍卫们早已倒地一片。
王惜玉来不及多想,整个身子朝周蓝义扑去。
她抱着他,在地上滚了几滚,躲到了一块大石的后面。
耳边不时有箭射在石头上的叮当声。
两人虽都未受伤,但皆心中一寒。
因为他们莫名的遭人偷袭,一瞬间就损兵折将大半。
一阵箭雨过后,对方总算停止了射箭。
周蓝义和王惜玉同时探头朝外看。
只见从山林中走出一支兵士,簇拥着一个白衣男子。
宛如天兵一样,冷冷注视着狼狈不堪的他们。
“糟了!此人是寻仇来了!”周蓝义低声道。
王惜玉也认出,那白衣男子,正是那日在雍国边境遇到的人。
原本他们要刺杀周蓝义,但反被剿杀。
那白衣男子落败而逃时,为了救她,被周蓝义推下了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