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始终是调查,就像史书上寥寥的几笔,无法真正刻画一个人鲜活的人生。
何慕以为,女娘是羞于情爱的,蜜里调油几句就能哄骗开心。
如今看来,不尽然是,起码此时他无法以情爱动摇她坚韧顽固的心。
可除却这个,又该作何解释?
用什么理由将她所有的疑虑打消?
“我就是心悦你。”
何慕上前一步,眼前人无措受惊的后退一步,他眉目染上笑意,字字重音,看似委屈讨要说法,却又把情真意切表露得强势霸道:“门阀士族看中身份地位,教我知道人竟有贵贱之分,教我知道钱权才能横行天下,却没有教我不对女娘动心,更没教我违背本心。我动情于你,我就是心悦你,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盘算着要娶你!别跟我提糟粕礼教,世俗眼光,我只在乎你的想法,你告诉我,出身名门,就不该爱上一个不入流的商户之女吗,这是错吗?”
虞乐被他步步紧逼,退到桌边,双手抵在桌上支撑,胸膛高低起伏,她突然忍不住打嗝,被他振振有词的反问激得恼羞成怒,根本不带想的,直接拿拳头打在他下颚,脸色很不好看:“滚开!”
何慕任她出气,一副柔弱受伤的表情,微微抽吸,似怨似恼:“虞乐,没有感情,就不可以疼我了吗?”
虞乐讶然,气急败坏,双手捏成拳,又松开,又气不过得攥紧,嗔怒之色一显再显:“你!”
何慕手掌捧住受伤的下颚,魅人的眼眸蒙上一层水灵灵的雾,语出惊人:“我什么?我不过是太爱你了。”
虞乐又羞又恼,扬手要甩巴掌,却被眼前人生生钳住。很奇怪,明明并不凶狠野蛮,明明只是覆手握在她手腕,却就是有一股巧力遏制着她,令她无法动弹。
他眉尾一挑,以柔制暴:“打我,是不是代表你也有那么一点点的爱我?”
虞乐瞳仁微睁,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似仙似魅的男人竟然敢说出如此放浪癫狂的话!
她实在忍无可忍,抬腿用膝盖狠狠撞击男人小腹,伺机挣开束缚,躲到案台那方,指着看起来很痛的男人,厉声警告道:“死变态,少在那里污言秽语,等下我不与你讲理,直接揍死你!”
“如果伤害我能让你好受,那我心甘情愿被你揍。”何慕松开眉心,脸上的吃痛之色隐去,步履轻缓地走向虞乐。他的声音清朗温柔,如香醇佳酿般醉人,透出恳请之意:“感情的事不能清算明白,虞乐,试着与我好好过。”
虞乐把手偷偷摸到砚台上,仿若救星降临,麻溜抓起来对准何慕,放狠要求道:“说话就说话,离我这么近干嘛,退后!”
何慕摊手止步,假做退让:“好,我就站在这儿,你莫冲动。”
虞乐笑了:“这时候知道莫冲动了?方才在那疯言疯语个什么劲儿,给点脸色还真给姐姐演上了。”
虞乐见对方老实不少,警惕地思考对策,余光瞥到手中形似莲花的砚台上,心里一个咯噔,竟然镶玉描金!
这是什么砚?
端砚?
定是,天下首富用的能是什么下品?
价值不菲四个字冒于脑海,虞乐一码归一码,这东西不能给人家脆着了,回头打千百年黑工都不够赔。乖乖放回案台,手心在后腰摩挲,戒备眼前人。
虞乐是不聪明,但又不是蠢笨如猪。一个素未谋面,权比皇家的男人,以心悦的由头去屈尊降贵娶一个商户女,可能吗?
她不信他的鬼话,却也懒得拆穿,只要他肯放弃,她自不必深追背后的真正用意:“你也说了,感情的事不能清算,所以不是你喜欢我,我就必须得喜欢你。算你倒霉,从我被杨家逐出家门那刻起,我就连个贱商之女都沾不上了。真正的我,不过是个市井刁民,一身三教九流的坏毛病,不敢,也没兴趣攀附你这朵高岭之花。方才所作所为就当不打不相识,咱们好聚好散,你寻你的小娇妻,我走我的发家路,各自逍遥!”
何慕若有所思的“哦”一声,自然而然地迈开步子,晓之以情:“我可不做薄情郎,既然娶了你,我就得对你负责,与你白头偕老,共御山河。和离,不可能,做梦或许行。”
虞乐被他前几句激怒,眼下哪里会把重心放在“共御山河”四个字,伸出右手指着他,眼睛瞪得圆鼓鼓:“站住,君子动口不动脚!”
何慕眼尾掀起淡淡的笑意,脚步未停:“何人告诉你,我是君子?”
他眼疾手快,上前钳住欲躲的虞乐,深深地望向那双充满警戒的灵动黑眸:“君子束手束脚,哪知人间风花雪月好。记住了,我无耻,可不做君子。”
轻柔如绵绵细雨的磁性嗓音钻进耳朵,虞乐浑身痒痒的,咬牙切齿的朝男人脚背一踩,奋力甩开他的手,“巧了,我专打无耻之徒!”
虞乐跳得远远的,发狠威胁:“我告诉你,强扭的瓜不甜,乖乖与我和离,否则,我把你打成残疾!”
“你又怎知,强扭的瓜不甜,你试过?”
虞乐气得两个鼻孔出气。
这哪里是清风霁月的公子哥,这就是个口不择言的下流狂徒!
眼见不一定为真,耳朵不一定为实,传言永远是传言!
“莫要以他人之例,拟定自己人生。你我之事,谁也说不准,彼时或苦,将来未必不甜。”
何慕好整以暇地看着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女人,与她说个清楚,算作安抚:“你既进何氏门,便安心做这何氏妇。我虽然没有独立门户,却是何氏家主的嫡子,彼时你虽做不成当家太太,却能享冢妇之福。我们虽然住在何府,院子却是独立的,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会擅自闯入。倘若你依然无法接受,我也提前备了一处新宅,过后带你搬进去便是,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吃半点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