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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逢二月,寒风仍如刀锋一般,刮得人脸皮生痛。
  一大早沈钺就站在了当铺门口,握着手里的珠钗,反复抚挲着。
  她父亲是个五品官,半年前受到景王谋反一事的牵连,被处了极刑。抄家后,嫡姐跟着未婚夫跑了,嫡母用一根白绫自挂于房梁上,偌大的顾家只剩下沈钺,三姨娘,还有两个妹妹,四人窝在城西一个破屋里艰难度日。
  前几日姨娘又病倒了,一直在咳血,今日再不换点银钱回去,莫说姨娘的病没钱治,两个妹妹也得饿死。
  吱嘎一声,当铺大门打开,掌柜打着哈欠出来,一眼瞥见沈钺,摇了摇头。
  “顾姑娘,海公公放话了,没人敢收你的东西。”
  沈钺央求道:“多少当一点点,我等这钱救命。”
  掌柜上下打量她一眼,说道:“顾姑娘何不寻那高枝呢?只要你同意,那金山银山不都是任你躺。”
  沈钺白皙的脸皮顿时胀得通红。
  他说的高枝指的就是海公公,太后身边的心腹红人。
  海公公瞧她美貌,在抄家时就有心要辱她,被她打了一耳光之后放出狠话来,要沈钺跪着去伺侯他。她虽是庶女,但好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哪怕再落魄,也断做不出这种事。
  她心里憋屈,掉头就出了当铺。
  漫无目地走了会儿,又硬着头皮走向一家绸缎铺。她女工不错,一直想寻个活作。可海公公放了话,满京中就没人敢收留她。但愿,今日能遇到一个胆大心善的掌柜吧。
  她人还未走到,只见那掌柜就像见了鬼一般,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一阵寒风吹过来,冻得沈钺猛打几个冷战,而肚子这时又咕噜响了起来。这两个月来,她每两日才喝一碗稀得只见水的粥,配的是捡来的菜叶子。两个妹妹还小,天天饿得直哭,都指望她今日能带点吃食回去。
  现在怎么办?
  偌大的京中,她竟寻不到半点机会,委屈得她真想哭。
  “顾姑娘请留步。”这时当铺掌柜追过来了,压低声音说道:“我这儿确实有个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只要不是作奸犯科,能挣银子的都行。”沈钺连忙点头。
  掌柜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个贵人想寻个通房。”
  沈钺的脸一下就胀红了。
  “你如今处境艰难,再这样下去,你们母女不得活活饿死?就算是想逃,那也得逃得出去才行,那海公公可是在城门口安了眼线的。”掌柜立起食指,继续道:“只需要姑娘去一晚……”
  “一晚?”沈钺楞住了。
  “我那亲戚收了三百两银子,可昨儿才知道女儿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如今她家把银子用光了,若不送个人过去,脱不了身。所以,她爹娘想找一个模样、身材相似的姑娘,顶替一晚。他们愿意给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五十两!”
  沈钺红着脸,拒绝的话硬生生咽回了肚里。
  风更大了。
  她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一股子沁骨的冷意从脚底一直涌到头顶。
  这便是她的命么?
  夜深了。
  沈钺煮了一锅米饭,用肥肉炼了一点猪油,猪皮在铁锅上来回擦了一会,放进白菜和豆腐,煮得香气直冒。她明晚不能回来,便把两天的饭食都煮出来了。
  “姐姐,珠钗卖了多少钱?”小妹趴在灶台前烧火,好奇地问道。她才六岁,最近一直帮瘦沈钺干活,手上裂了好多伤口。
  “能撑上一段日子。”沈钺没敢说收了五十两。若不小心传出去,肯定会有人来抢。
  有了这五十两,她就可以做点小本买卖,日子总能熬过去。
  反正这辈子她也不想嫁人了,一晚就一晚吧。其实她也是有过婚约的,可未婚夫婿不想被她家牵连,悔婚走了。那天晚上她哭了一整晚,又烧了好几日才缓过来。
  “我今晚要出去一趟,后日才能回来。你在家里好好照看姨娘和妹妹,不管谁来都不许开门。”她把饭菜摆好,小声叮嘱道。
  小妹怔住了,不一会儿眼泪就涌了出来:“姐姐不要我们了吗?”
  “我去贵人家里做点绣活,活很赶,得忙上两个通宵。”她轻声哄道。
  “姐姐你可不要丢下我们。”小妹抱紧她的腿,哭得一抽一抽,伤心极了。
  “不丢下。”沈钺轻轻搂着小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顾姑娘,该出发了。”院外响起了婆子的声音。
  那小通房的家人就在屋外等着,敲门催了她好几回。
  门外停着一顶小轿,她一出来,婆子就蒙上她的眼睛,扶她坐上轿子。蒙她眼睛,是不想让她知道去了谁家里,免得以后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坐在轿子里,想到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事,悲从中来。
  兜来转去,她竟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心脏被堵得生痛,想哭,又怕眼睛肿了,误了明日的事。就这么一路摁着心口,忍着憋屈,被抬进了一栋气派的大宅子里。
  轿子是从后门进的,里面有两个婆子接应。下了轿子,二人牵着她就走。
  “记住,你叫玉娘。万事顺着爷,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沈钺脑子里嗡嗡地响,一身热血全涌了上来。
  不是说好明晚吗,怎么今晚就来了。她什么都不会,等下该怎么做啊?
  “进去吧。”到了厢房门口,婆子取下蒙眼布,把推进了屋子。
  房间很大,一张华贵的紫檀榻放在房间正中,上面垂着淡青色的帐幔,帐中隐隐躺着一个身影。
  这便是她今晚要服侍的贵人吧?
  怎么办,她慌得不行,紧张得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水。”帐中的人翻了个身,哑声唤道。
  沈钺看向桌子,上面摆着上好的汝窑白瓷茶具。她抖着手,倒了碗茶,忍着害怕捧到了榻前。
  男人的手从帐子里伸出来,骨节分明的长指勾了勾。
  沈钺赶紧把茶碗放到他手里。
  “混帐。”男人顿时发怒了,握紧茶碗,翻身坐起。
  沈钺吓得动都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他掀开帐幔朝她看来。
  这是一张白皙清俊的脸,她再熟悉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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