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地一下,方艳春站起来,由于动作太急促,差点站不稳,又重新跌坐回花坛。
她的恨意穿过泪光,狂风肆虐,嘶吼道:“啊——你这个死丫头!你把我儿子害成那样,现在又又……”
巨大的愤怒令她差点无法喘气,手指着五月,在半空中如狂风中的枯叶,震颤不已。
“五月,你最后听干妈一次,绑架是我的一个人的主意,跟别人无关,是我太想把你绑在方家维持脸面,你知道干妈多么好面子的。”
「手表呢?」
五月凝视着她,目光执着而锐利。
方艳春咬着牙,移开目光,不敢看她,声音一下没了气势:“手表……那天我和闫大夫被伤害阿葛的凶手关在洗手间,为了出去,我把包都给了外头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手表现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她悲戚的声音在五月耳边絮叨。
五月意识到一个事实:手表丢了。
好像一直以来的信念垮了,五月突然笑了起来,没有声音的笑。如果她不是哑巴,一定笑得特别大声,连腰都笑得弯下去了。
原来从黑诊所那天开始,她一直被方艳春蒙在鼓里,可笑的她还想着去偷手表,结果自投罗网,被人架在这场可笑的婚礼上烤。
「干妈,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五月笑得连笔都几乎捏不住,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的。
“什么?”
「其实,我看到了那天伤害方葛的人。」
“是谁?”方艳春的心再次扑腾起来。
五月嫣然一笑,杏仁大眼弯成新月,看起来美好又温柔,完全没有接下来的冷酷。
她开口,嘴边还挂着笑,无声地做了口型。
「我。」
那张红润泛泽的檀口故意放缓语速,令这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刀刃直入方艳春的心脏。
五月垂眸继续写道:「干妈,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这个真凶就逍遥法外了。」
坚硬的笔尖写出的字刺得方艳春眼睛再次涌出泪。
方艳春张大嘴巴,似乎想要呼喊,然而声音却被哽咽在喉咙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干嚎。
她忽然上前抓住五月的头发,剧烈撕扯,大喘着气流泪。
五月也不挣扎,说出那些话,她也很难过。
她虽怨恨方家母子,但是从未想过伤害他们。
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件事,一是是了却方艳春的一桩心事。
二是今天闹到这个地步,必须有个理由吊住方艳春活下去的信念。
五月不觉得疼,因为心里的疼早已是头皮的百倍。
她忍住难过,在被揪着头发扯到一边时,伸手将方艳春的口袋里的药拿出来,然后扔到地上。
药瓶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制止了方艳春的疯狂。
看到救命的药正在越滚越远,方艳春使劲推开五月去追。
五月身形微微晃了下,双眼空洞如枯井,望向追逐药瓶的胖女人。
再见,再也不见。
……
太阳高照,这个时候是秋天里最热的时候。
五月满心都是冰凌,拖着长长的婚纱在马路边走了不知多久,不合脚的高跟鞋时不时往下掉,后来掉了一只鞋子她也浑然不知,再后来另一只也从脚上脱落。
光着脚走了会儿,直到踩到小石子,她才感觉一丝痛。
她怔愣了下,而这点疼痛就像一根网似的,轻轻的一下,就把所有疼痛全部网罗起来,聚集在心口。
好疼!
五月蹲下身子,乱蓬蓬的脑袋埋在双膝间,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
满面的泪水迅速在地上结成小水印,还是止不住地流。
“喂!新娘子!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穿的是我们的衣服和鞋子,不能跑了……”
五月抬起头来,看到化妆师和小助理拎着箱子气喘吁吁地看着她。
小助理看着先前的美人,此时泪流满面,发型也乱七八糟的,想起刚才在婚礼上听到那段独白,于心不忍,于是小声解释:“你身上的衣服鞋子是需要还的,保证干净整齐,没有破损……”
说着说着,小助理注意到窝在她身后那团灰处处的婚纱拖尾,接下来的话直接吞了下去。
化妆师拿出租赁的小票给了小助理:“你去同她讲。”
小助理捏着票据,步履缓慢走到她身边,心里百转千回,又折返回化妆师身边,怯生生说:“老师,要不我替她还了吧?她实在太可怜了。”
当时掉在地上的面包都脏了,新娘子还捡起来往嘴里塞,当时她还心里鄙夷不讲卫生,像个乞丐似的。
现在才知道,新娘子是被绑到酒店的,所以才会那么饿……
化妆师睇了她一眼:“押金一千,鞋子丢了,婚纱脏成那样,押金都不够扣的,你一个月才多少实习工资?强出头。”
“可是……”
化妆师正要继续说,只见五月站起来,蹲的时间长了,双腿发软,她趔趄着走上前来。
在纸上写了什么递给小助理。
两人一看,「我有钱,需要赔付多少,你们连同联系方式一并写下来,我一定还。」
化妆师没说话转身就要走。
小助理把从酒店带出来的挎包挂在她手腕上,眼里充满同情,“离开酒店时太匆忙,我只把你的包带出来了。”
说完,拎起腿去追化妆师。
五月拿下挎包,检查了里面的包着的钱和手机都在。
她提起裙摆,正要去追。
“咳!”
“咳咳!”
连续几次咳嗽声引起她的注意,于是环视四周。
发现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迈凯伦,程重按了下喇叭,然后后门自动打开。
沈樾的长腿在五月这个视角,看起来格外修长,挺意外的,顺着笔直的裤缝,她空荡荡的脑袋里竟然想起那个晚上。
这双腿贴着她的肌肤。
多么不合时宜,五月别开眼,当做没看到往前走。
沈樾的讥笑追着她的背影跑:“当着那么多人,你只用了‘偿还方式’四个字就差点把我卖了。挺厉害啊!”
五月tຊ没搭腔,手表丢了,她拼命打工的意义也消失了,她没必要取悦任何人。
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她都可以自己处理。
车子低速与她并行。
这股执拗在脏兮兮的婚纱上,显得十分可笑又可气。
程重从中视镜里看到老大黑着脸,怒气在脸上结成无形的冰,吓得把握不住匀速,突然点刹过头,车子停了下来。
迟疑了下,似乎看到一个身影从中视镜前一晃而过。
他再一眨眼,就看到后排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