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牌子来的是我的嫡母——相府夫人柳如眉。
姜云姝是柳夫人嫡出,亦是府中长女。
知性温婉,饱读诗书,才女之名响彻京城。
相爷纵观京城,配得上嫡姐也就皇室贵胄。
只可惜,太子早有了太子妃,只剩下一位宫女所出的寄养在普济寺的四皇子还未婚配。
于是,启元七年,宫中选秀,嫡姐被列入参选名单。
进了宫,嫡姐很快获得了先帝的宠爱,一路从贵人升至嫔妃。
相府一时风头无二。
我虽出身相府,却是一个歌女所生的庶女。
母亲年轻时风华绝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秦淮河上有名的歌姬。
却与当朝相爷陷入爱河。
于是,被一台小轿抬入相府,成了相府府中第六房小妾。
我不能称呼她为娘亲,只能叫她姨娘。
我的母亲只有柳夫人一人。
相府上姨娘虽多,却没有一人能威胁到柳夫人。
柳夫人是相爷的糠糟之妻,一路陪着相爷走来,互相扶持,伉俪情深。
柳夫人被夏竹迎进来时,恭敬地朝我行了一礼:
「见过贤妃娘娘。」
我双手托住她:「母亲客气了。」
夏竹引着她落座,呈上上好的碧螺春。
柳夫人拿起茶盏,叹了口气继而放下。
我见状询问:「可是这茶不合母亲的胃口?」
她苦涩地笑道:「娘娘说笑了,这茶自然是极好,只是臣妇许久没有见到娘娘了,心中有些感慨罢了。」
「还记得娘娘出嫁那会儿,还是一个窈窕稚女,如今已然长成亭亭玉立的一国皇妃。」
「来之前祝姨娘还特意为娘娘做了一个香囊,托臣妇带来。」
说罢,她从怀里取出那枚香囊,置于托盘上。
夏竹将其呈了上来。
香囊针脚并不平整,可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娘亲亲手绣成的。
娘亲在风尘里长大,不懂女工。
却在我出嫁那年,为我绣出了整整一套枕头衣和罗衾。
齐边的丝线是白色的,仔细瞧去,其上隐隐带着血迹。
我细细摩挲着丝线,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虞美人花香,和混杂在其中几不可闻的铁锈味。
我对上柳夫人的视线,她端着盈盈笑意看着我。
眼神中没有半分柔情,只有冷意。
虞美人,传闻霸王别姬时,是虞姬自刎之后滴下的鲜血长出来的小花。
花朵上的鲜红色是虞姬的鲜血染就的。
当年嫡姐入宫之后,柳夫人就张罗着要为我寻找如意夫婿。
相爷子嗣不旺,除了嫡子嫡女,只有一庶子一庶女。
于是,上门求娶我之人络绎不绝。
柳夫人看中了一个人,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庆王。
年五十四,为救皇上瘸了一条腿,深得皇上宠幸。
曾经有过三任王妃,皆因身娇体弱不过旬月便撒手人寰。
坊间传言,庆王有些特殊癖好。
我在她的房门外跪了一天一夜,也不能改变她的心意。
「庆王爷年数是大了些,可是景柔嫁过去就是王妃,有何不可?!」
柳夫人不明白相爷为什么要插手我的婚事。
相爷骂她妇人之见,眼光狭隘。
我知道父亲阻止这场婚事,并不是为了我考虑,而是有更深的用意。
他考虑了许久,将我许给了四皇子做侧妃。
知道消息那刻,我是欣喜的。
四皇子虽是一介宫女所生不受宠,但是却不曾听闻他有什么暴行。
柳夫人也一改往日对我的非打即骂,见我也挂上了伪善的笑意。
一如此刻。
美人,鲜血。
咬人的狗不叫。
她在敲打我什么再清楚不过。
「娘娘,你与淑妃乃同胞姐妹,以后可千万要互相照拂啊——」
「正如我与祝姨娘一般。」
柳夫人走之前,双手重重地在我手上拍了拍。
我对上她毫无笑意的双眸,笑道:
「母亲说得极是,女儿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