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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最是不禁过,不知不觉就到腊月廿四。部队不过小年,今儿也不是节假日,周卫光不用值班,就找部队申请一辆运输车。
  周卫光担心左邻右舍欺负老同志爷孙仨,就把军绿色大车停在郑家门口。
  老同志不用日日当班,听到动静打开房门,赵政委一边接孩子下来一边打招呼:“您在家呢?”
  老同志点头:“来买年货?”
  赵政委把自家俩孩子放地上就接迷糊和小糊涂:“对的。”
  小阿娣扶着车边就要跳,赵政委吓得顾不上说话,放下小糊涂就抓她:“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高也敢跳?”
  小阿娣被他吓得不敢逞强。
  已经下来的几个孩子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郑家门口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老同志见两个孙子羡慕,就问周卫光去哪儿买年货。
  周卫光:“先去百货商店。您置办齐了?没有就一起吧。”
  郑家俩孩子扭头看阿公,满眼期待。
  叶知秋戳一下大儿子,朝爷孙三人使个眼色。糊涂不明白,皱着眉头眼神问她干嘛啊。
  “人家没你胆子大,不好意思跟咱们去。”叶知秋在儿子耳边低声说。
  赵政委弯腰把阿华的小妹妹放地上,恰好听到叶知秋的话。赵政委很是意外泼辣的叶知秋还有一副柔肠。
  迷糊怀疑他妈又趁机埋汰他,可他妈难得需要他一次,迷糊斜着眼说:“人多给你个面子。”说完,三两步到老同志跟前:“你俩是老爷爷的孙子吗?”
  老同志的两个孙子不禁靠到爷爷身边。迷糊顿时觉着他俩还没糊涂弟弟胆子大:“我叫迷——我叫周小时,那个是我欠揍的弟弟周小晨。”
  周小晨听见了,才不管是不是在街上,朝他哥吼:“你才欠揍!你全家欠揍!”
  车前车后车左右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笑声此起彼伏。
  小糊涂糊涂了,笑什么啊。
  那俩胆小腼腆的孩子也不禁露出笑意。
  迷糊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尴尬羞耻过,气得指着弟弟:“闭嘴!”见他还想说话,“不许说话。再说打你!”
  小糊涂可不是吓大的,扭头就找妈妈告状。
  叶知秋抱起他:“哥哥说你欠揍你就欠揍吗?你什么都没干,他敢揍你,我能饶了他?”
  “哥哥吓唬我。”小糊涂一脸怕怕的攥着妈妈的衣服。
  赵政委见状想安慰他,听到叶知秋问:“能不装吗?”赵政委惊得微微张口。吴清莲抱起阿华的小妹妹,抬头正好看到赵政委的样子:“这俩孩子都不是善茬。你别管。”
  赵政委看向叶知秋怀里的小孩:“他?”
  “就是他。打不过迷糊还喜欢撩。”小糊涂看过来,吴清莲瞪他,“说的就是你!没被打死就是因为你还小,你哥不舍得下重手。”
  小迷糊气成小河豚:“你不要去我家!不要找我妈玩!我家不欢迎你!”
  吴清莲问赵政委:“看见了吧?”
  可小孩的小奶音没有威慑力,反而让人忍不住发笑,赵政委担心把孩子气哭,忍着笑牵着自家俩孩子,叮嘱道,“阿华,拉着弟弟。”
  阿华的妈妈得上班,他爸陈建业在部队盯着,就把几个孩子托付给几个军嫂。金小银叫三闺女拽住小闺女,对赵政委说:“我看着他俩。”
  周卫光再次邀请老同志。老同志就一手牵着一个孙子跟上。
  南方甘蔗多可以做糖,快过年了,大概是给人民群众的福利,今天的糖凭副食本或户口证明就可以买,一家一斤。
  吴清莲嚷嚷着红糖是好东西,叫叶知秋他们先去里面,她排队给大家买糖。
  周卫光把老陈同志的小女儿接过来,盯着吴清莲的俩孩子,让叶知秋先进去,他殿后。
  物资匮乏的年代,红糖是好东西,可赵慧兰认为麦乳精洋气比红糖好。赵慧兰又想当个好娘,叶知意喝麦乳精的时候,她就哄叶知秋喝红糖水,还偷偷摸摸告诉她红糖比什么都好
  再好的东西只能喝这一样也烦。一起来的人多,叶知秋不好说什么,进了商店直奔糖果区,买一斤奶糖,两斤硬糖,见这里也有花生瓜子,又买几斤花生瓜子,然后才去糕点柜台。
  金小银小声问:“这么多吃得完吗?”
  “慢慢吃。”叶知秋半真半假道,“八年前我领到工资那天就想这么买。终于让我等到了。”
  金小银想起赵慧兰那封能恶心死人的信,顿时张不开嘴劝她省着点花。
  金小银发现俩闺女回头盯着糖果柜台,也难得大方一回,买一斤奶糖又买一斤水果糖。
  小阿娣难以置信,想说什么被她姐搂住脖子捂住嘴巴拽到一边。小阿娣挣开双手跟她姐对打,“叶阿姨”三个字叫她停下,“叶阿姨怎么了?”
  孙小兰:“知道妈怎么突然那么大方?因为看到叶阿姨买她不好意思不买。”
  小阿娣切一声:“去年买年货的时候吴姨挤兑妈抠门,也没见她买奶糖。那还是大姐结婚头一年,姐夫还是新女婿呢。”
  “不信等着瞧。”孙小兰拉着妹妹回到她妈身边,接过她妈手里的东西,假装好奇:“叶姨还买什么?”
  叶知秋:“买了鸡仔饼,还有花生酥,再买一份叉烧酥和杏仁酥吧。”
  小阿娣惊呼:“这么多啊?”
  叶知秋有别的打算:“一份一斤,不多的。”
  “可是你的两个手都满了啊。”小阿娣提醒她。
  叶知秋递给她:“你帮我拿着不就行了?”
  小阿娣呆了,可以这么吗。
  迷糊拽妈妈的衣袖:“妈妈,我帮你拿糖。”
  叶知秋把一斤奶糖给小糊涂,较重的水果硬糖给大儿子,“抱住啊。”
  饶是孙小兰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说:“很贵的。你妈这一趟得花掉人家一个月工资tຊ。”
  没打算买东西走到前面去的军嫂脚步一顿,不禁跟同伴说:“这败家老娘们!日子是不过了咋的?”
  同行的军嫂有两位,而这两位就是吴清莲说的不好意思找叶知秋玩的那俩。其中一位压低嗓子解释:“你不知道小叶家的事。她娘偏心,每月给她娘十五块钱,嫁人前都没喝过麦乳精。”
  “这么偏心?”
  另一个军嫂:“吴清莲说的。前些天她娘还给她来一封信,说原谅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抢了叶知意的男人。”
  “真是叶知意给她下药?”
  军嫂点头:“听说再多几片能把人睡死过去。小叶要干这事用得着给自己下药?”
  嫌叶知秋败家的军嫂听过很多戏,也没听说过给自己下药的。她本来很羡慕嫉妒叶知秋,一听叶知秋娘家不如自家,顿时心里平衡了。
  叶知秋两只手拎满就去跟吴清莲汇合。吴清莲见着她就惊呼:“日子不过了?”
  行人纷纷驻足朝这边看。叶知秋赶忙说:“小点声。”
  “你好意思买还不好意思叫人知道?”吴清莲把糖给她,“我看你怎么拿。”
  周卫光伸手拿走。
  吴清莲没想到他伸手,吓了一跳,没好气说:“你俩真是亲两口子。小周同志,养得起吗?”朝叶知秋瞥一下。
  周卫光皱眉,她是不是太闲,不挤兑他几句就难受。周卫光扯扯嘴角,意有所指说道:“我跟你爱人工资一样,我养得起他们娘仨,你爱人养不起你们娘仨,他的钱哪儿去了?”
  “你——”“管我”两个字咽回去,吴清莲面色不悦,“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周卫光挑眉:“我挑拨什么?”
  “自己知道!”吴清莲瞪他,“我家那口子到老都不敢。”不过瘾又补一句,“又不是你!”
  叶知秋不禁看周卫光,有情况啊你。
  周卫光想解释,一看赵政委满眼笑意,孩子们唯恐天下不乱,金小银也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又不想解释。凉凉道:“说的对。现在谁知道以后。人心隔肚皮啊。”
  “有纪律约束着呢。”吴清莲白了他一眼,改问自家俩孩子叫他们买的东西买了吗。
  俩孩子把东西递过去。
  吴清莲笑着夸孩子厉害。
  叶知秋见她没心没肺的忍不住羡慕,这心态也是没谁了。
  可一想这些天吴青莲没少帮她,以前在厂里这种情况多了去了,她又刚被叶知意算计,叶知秋犹豫片刻,给她使个眼色。
  俩人落到最后,叶知秋说:“你也别太大意。”
  吴清莲顿时很不高兴,冷着脸问:“你什么意思?我说周卫光你心疼了?”
  叶知秋:“……”
  这种事果然不能掺和。
  可是头都起了,叶知秋也不好再留一半:“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心疼他也不能拿这事给你添堵。”
  吴清莲满面狐疑:“真不是心疼周卫光?我家的钱都在我手里。”
  “存款是死的,工资月月有。你爱人还没到四十岁吧?他们这个年龄的正吃香。”
  吴清莲:“可我们都有俩孩子了。”
  “有了女人还怕没孩子?”叶知秋不禁看她,也不傻啊。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吴清莲还是拧不过来:“可是——”
  “别可是!”叶知秋看到离大部队远了,“又不是让你跟他闹,就是叫你留个心眼。真到那时候——”
  “我闹不死他!大不了回去种地。”
  叶知秋:“……”
  吴清莲又问:“你希望我忍?
  叶知秋:“你会种地,你家孩子会吗?他不得不转业,你心里痛快了,孩子呢?”
  吴清莲听出叶知秋真为她着想:“你有法子?”
  叶知秋的办法很简单——哭。
  “别大哭,哭的时候也别骂骂咧咧。你去找部队领导也别吵闹,到他面前就哭。无论谁问你什么你都哭。”
  吴清莲:“然后呢?”
  “拖到孩子成家,他年龄大了没什么用再离婚,你拿着这些年攒的钱好吃好喝,还不用照顾他。”
  吴清莲皱眉:“这算什么法子?”
  不用伺候糟老头子还不好?叶知秋问:“我娘和继父那样的,你有我经验丰富?”
  吴清莲忽然想到周卫光不是多话的人:“你家那口子突然那么说不会真有啥情况吧?”
  你先当众埋汰他的啊,大嫂子。
  叶知秋无奈地说:“真有情况敢叫你知道?不怕你们回头打起来?”
  吴清莲点头:“快走吧。”走几步又忍不住说,“你的主意不行。干哭有什么用。回头还是问问嫂子吧。”
  “你怎么问?”
  吴清莲:“就说我防一手啊。这里又不是没女兵。离总部也不远,听说那边也有女兵。我一直以为他天天见到的蚊子都是公的。真是带孩子带糊涂了。”看到周卫光的侧脸,可比她那口子顺眼多了,“你必须得防着小周。听说早几年刚到这边,话务连和卫生院的女同志都去看过他。说不定现在还有人想给他当小老婆。”
  叶知秋心道周卫光这堵墙谁也敲不动,除非他自己往外倒。
  到跟前,周卫光叫叶知秋先上车,他和赵政委去新华书店买连环画。
  半车孩子听到这话吵吵嚷嚷催他们快去。
  郑老同志和他孙儿还在车旁边,问叶知秋:“你们那里可以看小人书?”
  吴清莲回答:“没人管我们。不拿出去看没事。”
  金小银也没上去:“我们离山近离海近,不把孩子关在院里指不定出什么事。我们要说孩子乱跑危险,个别想找事的也不敢挑事。”
  叶知秋总感觉有人往这边看,扭头看去,不远处的几人冲她笑笑。叶知秋拧着眉头,我认识他们吗。
  两男两女直接过来。
  叶知秋不禁睁大眼睛,什么情况啊。
  吴清莲看到她的表情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你认识?”
  “我才来几天啊。”叶知秋说:“我还想问你们认不认识呢。”
  话音落下,几人到跟前。一口大黄牙,三十郎当岁,身高跟叶知秋差不多的男人冲老同志抬起下巴,“老郑,这位女同志是你家亲戚?”说完,目光停在叶知秋身上。
  吴清莲冲叶知秋挤眉弄眼,合着冲你来的?刚才叫你防着周团长说错了,应该叫周团长防着你。
  叶知秋扭头瞪她一眼,别添乱。
  “算是吧。”不能给军嫂丢脸,叶知秋笑着回答。
  大黄牙皱眉:“算是?”
  叶知秋感觉他口气不对,就像老郑个资本家不配同人民军队扯上关系。
  要搁以前叶知秋会认为她想多了。经过小王的同事那事,叶知秋不敢小瞧自己的直觉:“老郑同志是我们的朋友。我爱人住的房子都是他出钱修的。普通亲戚哪能跟他比。”停顿一下,问道:“你说是吧?”
  大黄牙的眼睛快长到叶知秋身上了。吴清莲嫌弃地皱了皱眉:“谁舍得拿出那么多钱给亲戚盖房子?”问对方,“你舍得吗?”
  大黄牙尴尬地笑笑。
  跟他一起来的女人一脸稀奇地说:“我们听说老郑的厂子上交国家了。没想到以前还帮助过你们。”
  叶知秋摇头:“不是我们,是我们。”把四人划进来,“没有老郑这些人民群众的支持,我们的队伍以前哪能冲破敌人的封锁线把侵略者赶回老家。”
  这话术金小银熟,立即附和:“对,对,吃水不忘挖井人。虽然老郑不是挖井人,也就是星星之火的一点火星子,可主席同志也说过,我们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叶知秋点头:“以前是有硝烟的革命,这几年是无硝烟的革命。以前缴枪不杀,现在也是。老郑同志只剩几间老房子,这足够说明他对革命的支持。几位同志难道不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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