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珏的身体一趔趄,差点摔倒。
我搀扶了她一下。
但她却避开了我的手,踉跄地朝旗杆走过去。
鲜卑族的士兵正往韩颐的头颅上扔石子。
一边扔一边对着对众人扬声道:“如有挡我鲜卑tຊ者,下场皆如此人!”
周围的人加入了砸石子的队伍,个个义愤填膺。
“大汉太子已死,破国指日可待!”
“拓跋铁骑踏平雁门关,杀尽汉人!”
这些话,韩珏恍若充耳未闻。
她红着眼,颤手去拉旗杆边的吊绳,想要将韩颐的头颅取下。
鲜卑将士们也不阻拦她。
皆是双手插腰,盯着她的动作,纷纷嗤笑:“待韩妃将兄长的头颅取下来,咱们再从她手里抢回去挂上……”
韩珏还在锲而不舍的拉着吊绳。
但我知道,她拉不动的。
一人之力,就算是鲜卑将士,都拉不动那沉重的绳索。
正在此时,四皇子从军营中走了出来,抬眸看到了韩珏单薄的身影。
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拽住那个女人。
“韩珏,给本王停下!”
韩珏眼中一片悲凉,抬手比划了几下,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无法道出。
她看着眼前咫尺之近的男人,嗓音泣血。
“求你放过他,他已经死了……”
四皇子眸底翻涌着情绪。
他不曾言语,单手将韩珏拎起,大步走向东边的毡帐。
我连忙小跑着跟上前。
四皇子将韩珏丢进毡帐后,又安排了侍卫守在外面。
“没有本王的命令,韩妃不得踏出毡帐。”
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韩珏,大步走了出去。
所有人的脚步声退去后,韩珏坐在床榻上,宛如破碎的山茶花。
我默默陪在她身边,听着帐内噼里啪啦作响的炭火声,仿佛听到了鲜卑战马踏入中原的兵戈声。
我端起桌上的花茶,递给韩珏。
“未来还长,您要保重身体。”
我不知该如何劝慰她,但又觉得自己作为她的奴隶,还是要为她排忧解难。
一时也忘了从何时起,我已不再当她只是敌国公主。
而是真正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主人。
韩珏接过我手中的花茶,淡淡抿过。
她看着摇曳的炭火,神色哀婉。
“我自幼体弱,养在深闺鲜少外出,皇兄时常来看我,趴在我宫殿的窗前,送我从城外带回来的糖葫芦。”
我歪头看着她,有些疑惑:“什么是糖葫芦?”
身为草原的奴隶,我不知糖葫芦是何物。
即使知道,也没有兄弟姐妹为我买。
韩珏怔了怔,喃喃道:“糖葫芦是粘了糖水的红果子,就像是兄长对我的爱和保护一样甜。”
她放下茶杯,又继续自言自语般絮叨。
“但父皇说我体弱,吃不得甜腻之物,狠狠批评了皇兄。后来皇兄不再给我送吃的,只给我送宫外的稀奇物件,有时是木马,有时是拨浪鼓……”
她说的,都是我们草原上没有的东西。
我有些羡慕她,却又庆幸自己不是她。
幼时的美梦,要用整个后半生的凄凉去祭奠,未免太过残忍。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比得到后又失去,更令人痛苦。
我默默往炭火里加了点炭,耳畔是韩珏哽咽的声音。
“八年前皇兄首次出征,我不放心偷偷溜出宫去找他,结果在沙漠遇险。”
“沙漠的狼要吃我,是拓跋城哲杀了狼,救了我。那时的他叫风小七,他带着我与来寻我的皇兄去汇合。”
“皇兄将身上的干粮与牛角袋水都赠给了他,还说有朝一日重逢必重谢。”
“当年的风小七明明那么好,现在的拓跋城哲怎么能把我皇兄的头砍下……”
“还将他的头颅悬挂在鲜卑的旗帜上,风吹日晒,任人砸石头……”
她将头埋在两膝间,掩面而泣,肩膀剧烈起伏。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
自这日起,韩珏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我送进去的食物,她毫无食欲,甚至闻到都作呕。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我只能将情况上报给四皇子。
闻讯赶来的四皇子大步走进毡帐,皱眉看向韩珏。
“你若再绝食,本王定将辛子兰的食物、草药全数断去,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韩珏面色惨淡,双眸充斥着麻木与悲绝。
我知道,她不会用辛子兰的命去做赌注。
待四皇子走后,韩珏进食了。
她吃了吐,吐了继续吃,将每个盘子都清空才罢休。
我看得直蹙眉,但也想着她吃了东西才不会生病,便也稍微宽心。
当晚,作为奖赏,四皇子解了韩珏的禁足,并将她带到了篝火晚宴上。
激越悠扬的乐声不断,而韩珏的神情平静得却像一滩死水。
锣鼓声响,身着薄纱的妖娆舞姬循序入场。
看清为首身穿紫纱的舞姬正是几天未见的辛子兰,我下意识看向韩珏。
她脸色惨白,双眸带着错愕之色。
将士们一边饮酒一边哄笑:“大汉的太子妃作舞姬为我们献上剑舞,真是秀色可餐啊!”
一袭薄纱舞裙的辛子兰走上了宴会的正中央,随众位拥簇她的舞姬起舞,她的眼神犹如深潭,寒凉而冷艳。
韩珏怔怔看着她,藏于案下的手,止不住攥紧。
我觉得匪夷所思。
韩珏曾说过,她的皇嫂是带刺的蔷薇,如今怎会轻易屈服献舞?
我正困惑不解,发现辛子兰徒然止住舞姿。
她手上缠纱的长剑迅速一转,剑尖直指四皇子,朝前飞刺而去!
众人大惊失色。
千钧一发之际,四皇子一把拽过身侧的韩珏挡在前面。
“呲——”刀剑刺入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