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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显允看着她煞有其事地说着,莫名一心虚。
  罗太后素来不喜欢许听澜,说着将五品以下不得随意出入佛堂,便是觉得以许听澜这样的身份不配进入打扰佛祖。去年太傅寿辰,李显允站在宣室殿的檐上,看着许听澜带着茝茝在合欢宫的墙角点燃一支香烛,抄着祈福的佛经,点燃后埋在土里,小心翼翼。
  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圆她一个心愿,又不能明面上忤逆了太后懿旨,只能过了段寻了个理由,罚她,也就是将她送进去。
  至于那些佛经,她小小一只睡在蒲团上,他又哪里忍心让她继续抄着,于是代笔,也当是为太傅尽了孝心。
  其实,如果许听澜再细心一点瞧见案牍上他批阅的文字,就可以发现二人字迹极为相似,原因很简单,他的字,也是许太傅握住他的手,一笔一笔写下的。
  虽然是正宫嫡子,但李显允自小没有受到过半点儿来自父皇母后格外的疼爱,母后不受宠爱于是常年伴着青灯古佛,而父皇每次去上书房观察皇子们学习,也总会表彰二皇兄李显仪,他最爱的德妃在他登基后为他生下的第一个皇子,一个只比他大了十天的皇兄。
  父皇站在二皇兄的椅子后面,握着他的手带他写字,夸他悟性高,至于李显允,不过是找了国子监新上任的一位博士,在民间办过学,颇有威望,破格录用的。
  许博士没有因为他的不受宠而糊弄对待,反而是一笔一画,乃至笔锋之类的细节,都耐心教授,到后来李显允索性请旨前往国子监,听许博士授课,与那些三品官员的子孙成为同窗。
  再后来,十二岁时,请旨将许博士赐为皇子的太傅。
  许听澜说着说着一激动,两手拍在了他的椅子扶手上,这才将李显允的思绪从那些不美好的岁月回忆里拉扯出来。
  许听澜心想,自己似乎是给李显允吓着了,只看见他面色十分不自然,额角竟还溢出一滴汗,这样一个大献殷勤的时候,她自然是不能逃脱的,连忙伸手替他拭去。
  “陛下,臣妾没有半分指责佛堂的意思,一定是臣妾素日里掏鸟蛋追老母鸡,落子反悔打牌出千,积累这一身罪孽,竟是连皇宫佛堂这样神圣之地都洗涤不了臣妾的罪恶,想来只有那百年静照庵才能救臣妾一命,还望陛下开恩啊。”
  还真是……作恶多端。
  “……此事不小,朕还要再考虑一下。”李显允不再多言,而是埋头于他的公事之中。
  此时天色已晚,换作平时许听澜早就蒙头呼呼大睡,可对于李显允而言,熬到这个时间好像再平常不过,眼角也挂着疲惫。
  门外福公公和另一个守夜的小黄门已经靠在廊柱上眯着了,微微有鼾声渐起。
  他提起狼毫笔要蘸墨,可砚台上已经干涸了,于是许听澜便主动提出:“陛下放心,这点小事臣妾肯定不会搞砸的。”
  说完许听澜就贴着他的扶手,背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拾起墨条研磨,速度缓慢却均匀,不能让墨色深浅不一。
  “你这是做什么?”
  “臣妾眼睛大,怕看着不该看的,还是背过去比较好。”许听澜才不是傻子,入宫前阿娘再三提醒后宫不得干政,她对这些也没什么探查的兴趣,还是小命要紧。
  “累了就回去歇下。”李显允突然说了一嘴。
  许听澜百无聊赖地研磨,渐渐放空自己,并未在意他说的什么,不假思索地胡乱回了一句:“陛下都没歇下,臣妾歇什么。”
  话音落下,空气似乎被凝固了,静的只有水钟淌过,许听澜回味了一番自己的言论,恍然大悟:“臣妾的意思是,陛下如此辛苦,臣妾不过做些小事,算不得什么……”
  不是……怎么觉得越解释越不对劲,许听澜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
  “许听澜……”
  “臣妾在。”
  “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听澜没有敢回过头看他的表情,心中猜想着李显允的表情和心理,应该是嫌弃她的聒噪,烦躁地恨不得将她的嘴巴用丝线缝个严严实实,然后丢出去。
  “臣妾想说的是……”许听澜支支吾吾了半天,思索了半天,这才迟迟开口,“这这这……臣妾既然有求于陛下,自然是要献殷勤的嘛……”
  许听澜越说越小声,感觉耳朵滚烫,手指不经意地抠着墨条边缘来掩饰不安,一个不小心墨条离手,砸到了杏花色的鞋面上,染上黢黑一片,正如同她所说的话一样,越描越黑,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可当许听澜起身一回头,李显允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安安静静的,许是很久没有好好歇息了,长年累月熏着龙涎香静心提神,已经将他的每一寸皮肤都浸透了,可想而知他的疲惫。
  许听澜看着满桌子狼藉,于是轻声念着:“臣妾只是帮您理一下,没有看您的奏折啊,您不说话我就当您知道了噢。”
  许听澜匆忙将桌上的奏折收好堆在一边,又从衣柜里取了一件狐领长袍给他盖上,将茶水放到一侧的矮几上,想着一切完成,也是时候回去了。
  可走到殿门前,就已经听到门外一唱一和的呼噜声,这两扇沉重的大门任凭她怎么使劲也推不开,更别提翻窗出去。
  她只能悻悻回到李显允身侧蜷缩坐着,脑袋靠在龙椅扶手上支撑住脑袋。
  夜深了,她也有些倦了,迷蒙间微微抬脸看着他的睡颜,又想起了李显允问她的话。
  「许听澜,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显允你可太笨了,这一通下来,可不就在献殷勤吗,难不成是因为关心你?
  许听澜惊愕住了,她是脑袋进水了吗,怎么会蹦出这几个奇怪的字……
  许听澜剧烈地摇头,轻轻地扇了自己大腿一下,连忙解释道,却更像是对着自己喃喃自语:“我若不殷勤些,你等会一个心情不好又得给我驳回,我可不想让锦屏难过失望啊……对嘛,所以肯定要讨好你,哈哈哈哈什么心疼关心的……”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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