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师语塞。
倒是后面一同来的男领导接了话,依旧摆着高高的姿态。
“这种事,毕竟女孩更吃亏,既然她最后说了真话,程周竞也没受到什么实质伤害,咱们也不必这么咄咄逼人。”
“你算老几?你家没孩子?你家孩子被人强了或是被诬告强了,你也这么大度的?”
那人抖动了一下肥硕的面庞,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吴老师连忙劝阻。
隋容安抱着胸,直视那中年崽种。
“刀子刺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你是安高的哪个领导?姓什么叫什么?家里有几个孩子?男的女的?几岁了?有被人暗地里欺负过么?”
“你要这么好说话,那正好,警察同志也在,你要不把刚刚那些大度的话再说一遍?我拍下来寄给你家人看看?”
一番话连珠炮弹似的砸过来。
那留着地中海的男人指着她“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隋容安没管,倒是冲着吴老师问的真诚。
“安高校领导的水准,都是这样的?”
说着,她眉头皱的老高。
“我简直不敢想象,我家小孩在这样的教育环境里,会遭遇什么样的委屈与危险。”
“之前也是,黄副校长的侄子把我家小孩霸凌了,也只有轻飘飘的一句道歉。”
吴老师听得额头直抽抽,几乎要哭出来。
她没想到,程周竞的姐姐,竟然这么难缠。
“周竞他姐姐,你放心,这事我们一定会如实向上层汇报的,也一定会还程周竞一个清白。”
“我不放心。”
隋容安这次没这么好说话了。
“安高的办事态度,我更不放心。”
大家站在大厅内,人来人往的。
她声音并没有刻意降低,一番话早就吸引了不知多少人注意。
爱凑热闹的,早就听凑全了事情的大概。
一团火气隐隐有腾升之势,隋容安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亮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是说这事儿惊动教育局和媒体了?那正好,结果你们也知道了,那就麻烦贵校领导约这些记者开个澄清会。”
“还有学校的官方声明和各大贴吧论坛,我会持续、密切关注的。”
隋容安一锤定音。
“我弟未成年就不出面了,我作为受害人家属是不能缺席的,贵方的发言稿,我也一定会好好研习借鉴的。”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吴老师他们走得马不停蹄,她知道隋容安不是开玩笑的。
意思很明显。
明天,哪怕校方不找媒体,她自己也能找上记者。
学校给不了的公道,她自己去要。
到时她嘴里说出什么,那就更不可控了。
“隋女士,那这个案件?”
隋容安看向一直沉默的程周竞,把选择权交给他。
“你不是,挺爱管我事?”
他挑眉看她,话外之音明显。
隋容安一脸正色回视着他,大有把他当独立人格尊重的意思,也难得有些语重心长。
“路是你自己的,没人能替你做一辈子决定,我可以辅助你,但不能独裁你的人生。”
她一顿,然后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从这件大事开始,去尝试掌控自己的人生吧。”
程周竞久久未语。
一晚上看她舌战群儒,看她护在自己面前寸土不让。
听着她一口一个“我家小孩”“我弟弟”的维护。
一阵风忽起,穿过大厅。
如有实质地从他心中某个盔甲缝隙渗入进来,丝丝脉脉。
外面蝉声鸣噪,他耳边却静了又静,反复回荡的,都是她方才的话。
他心中微动,似乎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坚定的在乎了。
程周竞选择了立案,隋容安自然支持。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错误的行为付出代价。
从警局出来,午后的日头正是猛烈的时候。
时间已过一点,他们随意挑了个中餐厅吃快餐。
两人各自拿着餐盘打了饭菜,挑了个靠角落的窗边位子。
程周竞身高腿长,一坐下去,桌椅间都显得有些局促。
餐馆已经过了中午的高峰期,此时店内人不多。
程周竞摘了帽子,日光下的一张浓颜,毫无遮挡地带着十足的冲击力展现出来。
他看向对面努力干饭的女人,无声扯了唇。
倒是真的很下饭。
隋容安炫饭,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幸福感。
她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而且这家店的糖醋排骨和大排很合她口味。
她扒着饭,正想着找服务员要份外卖单,对面的人先一步落下声。
“我明天要去学校。”
隋容安注意力收回。
她这才发现他头发长了些,弱化了寸头时期的狠拽劲,眉宇间的阴翳散了些,多了些少年气。
“也行。”
程周竞挑着盘子里的青菜,那是刚刚她坚持要他加的蔬菜,说是荤素搭配。
他扫过她盘子里满满占据的各种肉食,捏着筷子的手微微紧了紧。
“我不想住校了。”
隋容安已经消灭完米饭,专攻肉去了。
听到他的话,也是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
“那我跟你班主任说一声,明天直接搬吗?我明天也在你学校,需要我帮忙吗?”
“家里钥匙有吗?”
女人的嘴边沾着酱汁,深褐近黑的眼瞳,像浸了一汪澄澈的湖。
程周竞看了会,然后先移开了视线。
“不用。”沉默片刻他又加了句:“我有钥匙。”
说完,他低头扒饭。
隋容安打了个饱嗝,满意收筷,靠在椅背上摸着肚皮,咂吧着嘴,眯着眼一脸餍足。
脑子里的那些弹幕依旧吵吵闹闹的。
【这事儿就这么告一段落了吗?我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
【如果这事真有幕后主使,恐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只有我在担心弟弟的成绩吗?虽然弟弟的成绩已经没有退步空间,不过这么着急上学干嘛呢?我看你要不给他做点心理辅导或是请个家教?】
隋容安看着那条条弹幕,带着一丝思考的沉默。
期中考的分数早就发到她手机了,程周竞的成绩稳定在末尾五名之间,从无意外。
思及此,她看着对面戳点着手机的少年,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程周竞当然听到了,不过他忙着给人回复。
李燃是他的室友,也是在班级里唯一能跟自己说上话的。
。:明天我回学校,把我宿舍里的东西整理一下。
李燃:竞哥,你不住校了?学校官网刚刚突然出了一则声明,说你是无辜的,我就知道!
。:嗯。
李燃:今天你姐姐还来咱们学校了,还找了我问了一些事。
。:问了什么?
李燃:一些关于你的,还有一些关于黄霖的,竞哥,你姐姐真的挺关心你的。
对话停在这里,程周竞退出微信,看向对面的女人。
她全然不觉,只是忧心忡忡地凑过来,打着商量。
“高中的课很难哦?需不需要给你请个家教?”
隋容安撑着下巴,有些遗憾。
“你要是分数再给力点,哪怕高个十分八分的,我刚才的战斗力都可以更猛一点。”
奈何队友徒有颜值,没有脑子。
但是智商这东西,又不能强求。
她又是一叹,带着真心实意。
他眸一闪,在她关爱智障的目光中,莫名堵了一口辩解不得的郁闷与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