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离目光带些疏离地盯着周宴珩，这个自称是她女儿丈夫的男人。
　　片刻，她想起来了。
　　三年前，她刚确诊即将进行手术，他来看过她。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
　　记得两个人也是牵着手走到她的面前。
　　程慕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笑着告诉她，她结婚了，周宴珩大她八岁。
　　结婚后，她可以全身心照顾她了。
　　那时，杨离是怀疑的，她不敢想是不是自己的病逼着最爱的女儿把自己卖了。
　　所以当着程慕的面，她咄咄逼人地问了很多、说了很多，但她没想到，周宴珩的许诺坚定得不像是演的。
　　曾经的感动突然历历在目。
　　“你比她大八岁，年龄差距那么大， 你们不合适。”她觉得女儿一定是被骗了。
　　周宴珩坐得端正：“妈，合适不能以年龄来评定。”
　　“怎么不能？我女儿还小，大学都没毕业，平日里有我操持，她对家庭的事务一窍不通，都还没到要成为一名妻子的时候。”杨离生怕程慕嫁过去受委屈。
　　“我都到法定结婚年龄了。”程慕嘟囔道。
　　杨离白了她一眼，这傻孩子怎么就不懂她的用心良苦呢。
　　“您不用担心，我比她多八年的社会打拼经历，家里保姆佣人还是有能力请得起的，家务根本不在她操心的范围，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程慕特意提醒过他，不要让杨离情绪起伏太大，他故意说得谦虚。
　　杨离冷哼一声，漂亮话她这辈子听得够多了：“照顾？我女儿你别看她冰冰冷冷的，实际上她矫情得很，哭得人咧烦死了，你忍不了的。”
　　“妈，给我留点面子吧。”程慕捂着脸摇头，质问周宴珩就算了，怎么还拉踩上她了。
　　周宴珩轻笑：“我不会让她哭的。”
　　“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啊，慕慕她心善，容易被骗又容易被欺负，遇到委屈有时候总喜欢忍着故作坚强，如今我病成这样又不能守着她，我怎么能不担心！”
　　说到深处，杨离眼角泛红起来，住院前周宴珩的母亲找过她们母女，杨离知道，这个婆婆啊绝对不是个善茬。
　　“妈，你放心，有我在，没人可以欺负她。”周宴珩眼神坚毅，说得笃定。
　　闻言，杨离顿住，此刻才想看仔细面前这个女儿要托付终生的人。
　　周宴珩剑眉星目，五官生得极好，面料不凡的衬衫西裤一丝不苟，是遮不住的矜贵。
　　他面对她的刁难质问，情绪稳定，话语间掷地有声，给她一种错觉，就像，他是真心想给程慕幸福一样。
　　但是他太完美了，完美得让杨离害怕。
　　“男人的花言巧语要是能信，猪都能上树了。”杨离往后靠在程慕调整好的枕头上，望着周宴珩，想从他的眸底里看出端倪，但却只瞧见平静的深邃。
　　程慕顿住手上按摩杨离肩膀的动作，带些害羞地偏袒道：“妈，才刚见面火药味要不要这么重，你明天都要做手术了情绪起伏别那么大，收一收。”
　　方才他们的对话她听得仔细，周宴珩每一句话语，都像是对她道出不渝的承诺，让她心跳停拍，耳根不由烧成一片。
　　虽然在病房里，但是此刻的画面，很长一段时间都具象化定格在了程慕脑海里，对她来说这便是幸福吧。
　　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段婚姻的美好皆是梦幻，幸福皆是想象，这一个时刻，已经是虚幻泡沫的巅峰。
　　她不知道，她嫁给周宴珩，开始即是结束。
　　杨离睨了程慕一眼：“才刚结婚就想胳膊肘往外拐了？”
　　抬起头看到她红晕的脸笑了出声，她了解她女儿，一身犟骨，没人可以逼她做决定，这个婚姻，或许真的是她想要的。
　　杨离转头看周宴珩，眼神里柔和了下来：“我知道，你条件这么好，我们家姑娘能找到你这样的另一半，我应该知足，但是我们家也不是攀炎附势那种拜金的家庭，我一切都以女儿的幸福为主。”
　　“如果你只是觉得慕慕和别的千金不同，想图个新鲜，增加你的人生体验找个刺激，那你们现在分开还来得及，我也不会怪你，毕竟背景差距摆在这里，我们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早点结束，对大家都好。”
　　说罢杨离望向程慕，眸底皆是对她的爱意和牵挂，她宁愿她只承受短暂的痛苦，也不愿她像她这般，一辈子活在婚姻不幸的阴影里。
　　程慕低着头，她怎么会不知道杨离话里的意思，杨离问出了她一直想问但没问出口的话，他会一直坚定不移地选择她吗？
　　周宴珩沉着眸，一脸认真：“我的身边不会有别人。”
　　他拉过她的手牵起，仰头看她。
　　程慕怔愣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清醒地陷落在他幽深的眼眸里。
　　那一天，杨离对这个女婿，是满意的。
　　但谁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再也没见过他。
　　那天是第一次，也是三年里的最后一次。
　　他口口声声向着她宝贝女儿的应诺，在时间的长河里，都被他用行动逐个撕了稀碎。
　　一阵风推起窗帘，发出呼噜的声响，杨离抽回一闪而过的思绪，沉下脸来。
　　眼神越过周宴珩：“慕慕，打些热水来。”
　　没想到周宴珩会这样和杨离打招呼的程慕也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有些担心让他们二人独处，她拿过水壶站着没动。
　　“怎么？结婚三年了还这么腻歪呢，打个水都分不开了？”
　　周宴珩回头看她，轻轻抬了抬下颌，眼神里示意她：去吧。
　　门被缓缓关上。
　　房间里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
　　周宴珩察觉到杨离可能对自己有话说，才支走程慕。
　　他拉过椅子坐在刚才程慕的位置，从床边柜上挑选了一个色泽红透的苹果，学着她在家照顾周舟的样子，有些笨拙地削了起来。
　　他低头削得认真，没有看到杨离看着他的眼里，有隐隐的愠怒。
　　杨离张了张唇，还是tຊ开了口。
　　“你和我的女儿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