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舒把桂花蜜酿做好的时候,时间就正好到了霍尽渊去刑部的日子。
那天,纪云舒一大早便起了身,将几坛子酒打包封装好。
又收拾了她平日攒下的一些吃食、药品和几件换洗衣物,提前将这些东西都放到了马车上。
收拾妥当了,纪云舒才去伺候霍尽渊起身。
她进屋时,霍尽渊才刚醒来,他长发吹散,睡眼惺忪。
“你去哪儿了?”霍尽渊伸手就将纪云舒拉入怀中,俯身就去索吻。
纪云舒昨夜被他折腾狠了,这会儿还浑身发软,脖颈上赫然留着一片暧昧不明的红痕。
想到昨晚他带着恨意咬住她的耳垂,在她耳畔冷声说:“你的心和身子,只属于本王一人”,纪云舒心中就有些发寒。
虽然她一再解释她和太子并无过往,但他仍像土匪一样往她身子里钻,要将她的整个身子盈满。
“殿下,该起身了,今日还要去刑部大牢……”纪云舒将头扭到一边,低声提醒着。
霍尽渊眯了眯眼睛,扳过她的脸,冷峭的双眸直视着她:“本王说过了,你令本王开心了,你才能如愿。”
霍尽渊知道,纪氏一族都是硬骨头,眼前这个女子,虽然低眉顺目,骨子里却从未屈服于他。
他虽日日占有着她的身子,却从未真正进入过她的内心深处。
他是战场上杀敌的,知道如何摧毁一个人的心智,叫她彻底臣服。
他要让她臣服于他。
看着纪云舒的睫毛微抖,他欺身下去,吮吸着清晨最美妙的第一滴朝露,滑腻,甘甜。
直至将纪云舒亲得喘不过气来,他才将她放开,让她伺候自己更衣。
坐上马车的时候,霍尽渊看到纪云舒微微有些出神,陷在一片沉默里。
她穿了一件立领的对襟直袖袄裙,立领并未完全遮掩住她脖颈的那片红痕,在她雪白肌肤的映衬下,十分醒目。
霍尽渊很满意他在纪云舒身上烙下的这朵徽记,他嘴角噙笑地伸手在她的脖颈上抚触着。
“这是什么味道?”霍尽渊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桂子的香甜气息,但这气息又与她身上带着体温的暖香不同,带着某种清冽的甘甜。
纪云舒从出神中抽离出来,忙道:“回禀王爷,这是奴婢自己酿的桂花蜜酿,奴婢的父兄都爱饮这款酒酿。”
霍尽渊眯了眯眼睛,讥诮道:“针线都不会拿的纪府小姐,还会酿酒?”
纪云舒的脸有些微微发红,精巧的耳垂也透着嫩嫩的粉红色。
她确实不善女红,那日学着缝袜子,被霍尽渊看到。
纪云舒道:“奴婢手拙,殿下要是喜欢,下次奴婢多酿些,殿下也尝尝。”
说完,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奴婢带了点东西,一会儿还得请殿下帮忙,将东西替奴婢带进去,捎给奴婢的父兄。”
等下了马车,烧云将东西一股脑儿都搬下来时,霍尽渊才发现纪云舒所为的“带了点”东西有多少。
两抬食盒,两包用布包得鼓鼓囊囊像是棉衣的包囊,两摞书,几坛酒。
烧云都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道:“哎哟,我说云裳姑娘,王爷这是探亲还是探监呢?”
纪云舒看着霍尽渊,有些不好意思道:“下次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说完,立即拎起几坛酒,和仆从们一起把东西抬了进去。
纪云舒在外面等着,霍尽渊带着仆从们tຊ进了牢房。没多久,仆从们退了出来。
这是霍尽渊十二年后第一次见到纪墉。
霍尽渊没想到,他竟然老了这么多。
纪墉两鬓胡须皆斑白,眼窝深陷,瘦得几乎皮包骨,令霍尽渊都有些不敢相认。
如果不是狱卒提前告诉纪墉,燕王今日要来探视,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高大英挺的成年男子是霍尽渊——
当初那个因为读书不好害怕被责罚而悄悄躲起来的三皇子。
霍尽渊穿一件弹墨平褶镶嵌团花纹大袖衣,头戴青玉冠,墨眉似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眸。
他有着霍氏如出一辙的雕刻般俊秀的脸庞,大概因为常年征战沙场,又有着其他皇子所没有的坚毅与冷峻。
“罪臣参见燕王殿下!”纪墉和纪云深行叩拜大礼。
纪墉见到霍尽渊,眼里迸射出欣喜与欣慰的光芒,他目光炯炯,颤巍着胡须开了口:
“罪臣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殿下!听闻殿下在北境英勇无匹,罪臣心怀甚慰,与有荣焉!”
霍尽渊的双眸浓黑至极,流转着逼视人心的幽光:“纪墉,本王不是来听你叙旧的。”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纪墉深知霍尽渊的性格,加之他心中本就觉得对霍尽渊有所亏欠,所以他对霍尽渊这样的态度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问霍尽渊:“你可知道楚珩其人?”
霍尽渊当然知道楚珩是谁。
霍尽渊的父亲霍其殿还是皇子时,曾经微服游历天下,后来偶然结识了自己的舅父萧昶和楚珩,三个人成为至交。
萧昶善用兵,是军事奇才,楚珩善谋,是治国大家。
三人一见如故,多次把臂同游。
后来,当霍其殿成为太子乃至登基之后,大楚边境不稳,藩地内乱,是萧昶和楚珩征战四方,平叛了北凉和西洲的叛乱。
后来,又为霍其殿步步为营,最终实现了削藩,将大权都收拢到了朝廷手中。
但是后来,楚珩作为太守镇守西旗,却被身边的心腹参奏一本。
说他屯兵屯粮,勾连西洲,意欲谋逆,证据确凿,被抄家问斩,株连九族。
当年,萧昶因为替楚珩求情,被杖责五十军棍,罚俸一年。
萧昶几乎半年没下得了床,得亏身子骨硬朗,身边又有外伤和骨伤的良医,才没落下病根。
但是至此以后,当初助霍其殿稳固江山的铁三角分崩离析。
就连霍尽渊的母亲萧皇后,当初也因为替楚珩说话,而被禁足半年。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霍尽渊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加上楚成帝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事件中的相关之人又都相继离世。
渐渐的,楚珩这个名字,也渐渐不再被提起。
见霍尽渊陷入沉思,纪墉继续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楚珩没有谋逆,他是被冤枉的。”
霍尽渊抬头,对上了纪墉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纪墉自嘲似地笑了笑:“殿下一定很奇怪吧,罪臣为何要与你提起楚珩?为何要与你说这个?而罪臣又与他有何关系?”
纪墉转过身去,似乎不堪往事重负,他瘦削的身影又佝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