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影音室里只有他们,大屏被定格在谢幕的演员列表中,黑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放在沙发上始终在响却无人理会的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停止,屏幕重新暗了下来。
“秦昕。”顾野的声音从胸膛处敲击着她的耳膜,像生怕她听不清般,一字一顿地对她说:“你撒什么娇?”
“ ……”
秦昕在黑暗中面无表情地看了顾野一眼。
顾野就是故意逗她玩儿,他笑了声便拿起手机随便放了首歌,漆黑的屏幕上忽然出现了日落的照片,金灿灿的夕阳在海边洒下一片金辉,前奏音乐里的鼓点从音响里传了出来,又是首英文歌。
而顾野却开始同她说些别的,“四月要过去了,马上就要到五月了。”
秦昕的脸贴在毛毯上,蹭得鼻尖发痒,单音节的嗯拖得绵长。
顾野就笑,“我生日要到了,秦昕,记得给我准备礼物。”
“……”
秦昕接触过的男生不多,但也知道像顾野这种理所当然找人要礼物的人,估计也没几个。
要不要脸四个字都没能说出口,顾野已经开始给她出主意,“别送太敷衍的知道没,用点儿心,鞋子手表什么的就不用了,我们眼光不一样,送的我不一定会用。”
没完没了的。
念叨的秦昕有些烦,对他说,“你好啰嗦啊顾野。”
“我总得提醒你几句,要是到时候没送,我生气了怎么办?”偏顾野还吊儿郎当的,提前给人打预防针,“十八岁生日,知道有多重要?”
秦昕不是很想知道。
她和顾野认识两年,两年里顾野的生日过得都兴师动众。
他朋友本来就多,社交平台上一堆人祝他生日快乐,光从照片里就能看出纸醉金迷的气氛,人堆里围着的那位总是在镜头正中央,每一张看起来都漫不经心,底下评论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祝他生日快乐。
五月二十号那天本就被谐音赋予了特殊寓意,偏顾野就在这天生日,于是生日祝福发出来都像是另类表白。
秦昕从没跟着他一起,但两年里顾野生日散场后都会来找她,在居民楼下的那棵树那儿,把她叫下楼,不下来就电话轰炸,直到她出来,才从口袋里拿了打火机出来,还教她,跟她说,来吧,说祝顾野生日快乐。
今年五月二十号,顾野成年,不用想就知道会比以往更夸张。
但哪有提醒对方自己生日还索求礼物的。
秦昕咬着唇,没搭理他。
音乐恰好放到热烈曲目。
但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歌上了。
“谁知道要送你些什么。”
“不知道送我些什么,那就在学校大声说一句祝顾野生日快乐也行。”
“……”她是疯了才会在学校这么说,顾野根本就是在故意逗她玩儿,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总喜欢逗她取乐。
秦昕说不出什么很凶的话,警告翻来覆去也就这一句,“顾野,你好烦。”
“又烦?你这儿烦有特殊含义吧?是不是跟今晚月色很美一个道理啊秦昕?”
“闭、闭嘴啊你。”没有一句能听的,秦昕红着脸骂他。
可顾野没脸没皮,被骂了还笑,“闭不了,要不然你再抱我一下。”
秦昕恼羞成怒般伸手去捂他的嘴,顾野笑着闪躲,嘴里不停喊着秦昕的名字。
投屏自动播放着屏保照片。
星光落满屏幕,落满夕阳的海边燃放的烟花盛放在最灿烂的时刻。
消息提示栏堆满了游淮发来的消息。
——你和秦昕怎么回事?
——梦想成真了?
——什么情况?人呢?
——烦,乔之晚来问我你跟秦昕什么关系。
——秦茵抢了我手机跟人吵起来了,能不能行啊朋友,怎么你搞事我遭殃?
——你不是被外星人带走了吧?
隔了四十分钟,还是没回复。
游淮又发了一条:“是来自M78星云的奥特曼终于看不惯你为祸人间把你带走了吗?”
刚发出去,就跳出了红色感叹号,下边一个提醒。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游淮:?
——顾野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游淮骂了一声。
顾野把他拉黑了。
狗东西。
游淮是真挺烦,有的人半夜听歌看电影玩闹,而有的人半夜充当协调员处理纠纷。
秦茵跟乔之晚这矛盾在他看来与其说是为了顾野,不如说是王不见王,秦茵这姑娘当惯了公主,见不得被人比她更出风头,但好巧不巧的,从入校开始乔之晚就跟她屡屡被一同提起,这两人跟秦昕都不同,不属于低调的类型,都挺开朗,朋友也多,站不到同一条战线就只能敌对。
这会儿他刚陪着秦茵从火锅店出来,人在门口站着刚点燃根烟还没往嘴里塞,手机就响了,他一看来电人是乔之晚顿时有点儿头疼,趁着秦茵去便利店买饮料接了起来。
那头张嘴就问:“顾野跟秦昕到底什么关系?”
游淮一边留意着便利店的动静一边回复说自己也不知道,结果乔之晚根本就不信,谁都知道游淮跟顾野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当初她跟顾野走最近那会儿别人说她迟早跟顾野在一起,游淮笑而不语从不接腔,摆明了揣着明白装糊涂。
乔之晚在客厅坐着,觉得白天给秦昕送音乐会门票的自己就像个小丑,她没在乎游淮是怎么想的,只想问个清楚顾野和秦昕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来来回回的揣测又自欺欺人的否定让她身心皆疲。
在电话那头就着这个问题纠缠了好一会儿,平时看起来脾气挺好的姑娘现在却难缠得要命,听着语气又像是要哭了,游淮即使脾气再好,这会儿也没耐心了,拧开的饮料都没了兴致去喝,低了会儿头的工夫手机就被人抢了,他还以为来贼了,抬头就看见秦茵皱着眉看着来电显示上乔之晚的名字。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还不如来贼了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坐在马路桩子上,听着秦茵在那儿跟人干嘴仗。
话题绕来绕去也就是围绕着顾野两个字。
游淮饮料都喝完一瓶了,那边还没说完。
最后手机被往他手里塞的时候烫的可以烙饼,秦茵一脸不开心地跟他说:“说不过我就直说,非得说家里出事了,着急忙慌地就挂了电话,什么都给她装完了。”
说完又骂游淮,“你怎么有她电话的?你什么意思啊游淮,暗度船舱——”
游淮打断她纠正,“暗度秦仓。”
秦茵踹了他一脚。
然而两人不知道的是,乔之晚之所以挂电话真的是因为家里出事儿了。
这会儿是晚上九点半,乔成公司繁忙,平常回家就很晚,但是阮艳梅也没回家这就有些奇怪了,她正跟秦茵吵架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拍响,她拉开就看见住在隔壁跟阮艳梅关系不错的阿姨一脸着急地跟她说:“妹妹,你爸回来了吗?”
乔之晚立马挂了电话,问怎么了。
那阿姨就说,阮艳梅在小区门口被人打了,这会儿被拉去医院了。
乔之晚人都傻了,急忙给她爸打了电话就在路边打了个车往医院赶,到时看见病房门虚掩着,她准备推门进去时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他能找到这儿是因为你女儿吗?”
阮艳梅的声音有些虚弱,说了声“嗯”。
乔成沉默了会儿 ,才冷声问:“你把钱给她了吗?”
“她不要。”阮艳梅有些为难,沉默了会儿,才对乔成说:“她想在国内读大学。”
“艳梅,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要不是因为她忽然出现在这里,你前夫能找到你吗?你知道明天小区里会怎么说,流言蜚语会怎么传?要是晚晚知道了她又会怎么想?你女儿也不过是个半大点儿的孩子,都没成年,你是她亲妈,这点事儿都办不到吗?”
——你前夫、你女儿、你是她亲妈。
这几个词落在耳朵里似是在划清界限,听着刺耳,阮艳梅却没能力反驳,她像一株菟丝花,依附男人生活,从前是依附秦宋,现在是依附乔成。
尽管平日里乔成乐意宠着她,同她做对寻常的恩爱夫妻,但这种时刻,二婚的弊端就出现了,永远斩不断的前缘隔在那儿,把往日里的‘我们’变成了‘我和你’。
阮艳梅在小区门口撞见秦宋时也感到意外,秦宋缠上来时,她冷语讽刺了几句,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秦宋一巴掌就扇过来了,那力道半点没收,直接把她扇倒在地,保安还没反应过来,秦宋又上脚踹,暴怒下的男人毫无理智可言。
直到被人拉开,有人报了警,有人打了急救电话。
乔成见她不说话,又凑近了些问:“艳梅?”
阮艳梅恢复了往常的顺从表情,正想说好。
病房就被人推开,乔之晚站在那里,红着眼眶问她,“你……你们嘴里所说的女儿是我们小区…… ……我认识的那个吗?是秦昕吗?”
混乱。像是原本美好的幻境被人捅破了个口子,某些伪装的平静终于断裂。
阮艳梅仿佛从春夜坠入隆冬。
打了人的秦宋被关在警局里,宋艾接到电话隔了一个多小时才去接人,接近十一点的夜,狂风呼啸,天色阴沉,明天又会是一场雨。
宋艾抬头看向天空。
乔成已经带着哭到哽咽的乔之晚回家,只剩下一个人在病房的阮艳梅也拉开窗帘,看向窗外的夜色。
两个并不认识的人看着同样的天空。
想的却是同一件事。
——如果,秦宋不存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