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绮妍见沈知澜已经站起身,正欲往殿中走去,心一横,便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皇上,如此良辰美景,臣妾与赵常在也为家宴准备了些小心思,还望皇上应允。”
沈知澜轻言细语,姿态婉约,身旁的赵绮妍低眉垂首,二人仿若一支并蒂而生的青莲,端庄秀雅的身姿,令人不由眼前一亮。
贺锦衍打量着眼前的赵绮妍,心底微微惊讶,他几乎已经记不起自己后宫之中,还有这么一人的存在了。
只是想起上回张和豫之子当街纵马伤人,赵家也牵扯其中,这才稍微有了点印象。
只记得赵氏向来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在自己面前,也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时间长了,他便将赵氏渐渐抛在了脑后。
今日见赵氏一反常态地主动上前,也就不愿拂了她的意。
“既然宜常在与赵常在有心,朕自然不能不答应。”
贺锦衍眼睛微微眯起,况且,他也想看看这个沈氏有什么花样要耍呢。
“臣妾谢皇上恩典——”
顶着四周各种探究的目光,沈知澜不卑不亢地起身,与赵绮妍一同下去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女真服饰。
沈知澜身着一袭浅蓝色长裙,立在殿中,头饰发型也改成了女真族样式。
头发盘在后脑勺,只用一根长簪固定,长簪两头又系有飘带,随着身形的摆动,更添了几分灵动活泼。
两人的衣襟都是纯白色的,除了装饰了些暗纹刺绣,整体呈现出素净淡雅的风格,也象征着纯洁、善良与神圣。
而一旁的赵绮妍手扶伽倻琴,一端着地,一端置于腿上,气质高雅,浑然不似从前那个怯懦卑微之人。
“这两人怎么穿的是女真族的衣裳?赵tຊ常在面前的,与我大周的古筝似乎也略有差别。”
“从未听说赵常在擅长琴技,先前舒贵人一曲醉人心弦,赵常在如此行径,只怕是在班门弄斧了……”
在场众人议论纷纷,皇帝终于也来了些兴致。
沈知澜与赵绮妍对视一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下一刻,只见赵绮妍右手弹,左手弄,柔和圆润的琴声便自琴弦倾泻而出。
与清扬优雅的大周古琴不同,这声音极富女真色彩,赵绮妍手法纯熟,手底的琴声更是变幻莫测。
初听只觉曲中的刚毅、柔和,下一瞬,又好似面对万马奔腾,奏出了雄壮、激昂的宏伟场面!而群马奔腾而去,似乎又带着众人来到了广阔无垠的草原之上,牧羊人吹着笛子,在河流边载歌载舞,琴声也愈加轻松欢快……
不知不觉间,众人彻底沉醉在了琴声之中,心绪也随着上下起伏。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传来,众人缓缓睁开眼,眼前活泼潇洒的身影,又令众人为之震惊。
沈知澜双手持着短刀,身形似鹤,随着琴声的变换,其舞姿或柔婉袅娜,如柳枝拂水,或刚劲跌宕,明朗激昂。
动中有静、柔中带刚,恰似一只轻灵高雅的白鹤正欲展翅高飞。
琴声与舞蹈完美融合,在场的女真贵族们不由暗暗赞叹,手底下更是悄悄打起了节拍。
“不过,这舞蹈美则美矣,却没什么新意啊!也不过尔尔吧!”
初时的震撼褪去,此刻,众人也只觉得眼前的琴声与舞蹈不过是讨了巧,给人带了几分新鲜感而已,没什么好推崇的。
沈知澜与赵绮妍早已彻底沉浸在歌舞之中,专注、从容,只关注手下的一弦一柱、一步一扬。
下一瞬,琴声直转急下,身后漆黑的夜幕中突然燃放起绚烂的烟花。
也预示着琴舞即将结束。
不过,这烟花再美,也不及方才的打铁花来的震撼。
“我就说吧,不过是两个小小常在,一个木讷寡言,一个刚入宫还不够沉稳,能折腾出什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烟花虽不及铁花,可也算废了一番心血了,咱们就当看个乐子呗,你真当什么人都能比得上容妃娘娘?”
皇帝显然也听到底下的窃窃私语了。
他侧目看向一旁的皇后,开口道:“一会儿嫔妃们献完才艺表演,还有什么安排吗?”
中秋家宴自傍晚就开始了,此刻月亮高悬于空,已经是深夜了。
不仅是皇帝,就连太后面上都多了一丝疲倦之意。
皇后心底暗暗得意,不过面上依旧温和恭顺,“回皇上,下面只需给在座众人献上今年的中秋团圆月饼,就算圆满落幕了。”
皇帝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皇后转过头,目光落在殿中卖力表演的二人身上,不小心流露出几分嘲讽。
这两人平时不声不响的,今日闹了这么一出,还以为他们憋了什么大招呢,到头来也只是哗众取宠、徒增笑话罢了!
即便是容妃,费心费力找来打铁花,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不足为惧。
说到底,最后唯一的赢家,也只能是筹办宴会的自己,至于这些人再怎么折腾,也最多给自己锦上添花,皇上到底还是看重中宫皇后的!
皇后心里愈发得意扬扬,只是,这份得意仅仅维持了不到三秒,就被突如其来的尖啸声打断了——
“这是什么动静?是鹰啸吗?!”
“不对呀,这声音怎么愈发密集了,大晚上的,怎么会突然聚集鸟群?”
“砰”的一声,漆黑的夜空再次被点点星光照亮。
众人总算知晓这尖啸声从何而来了。
“你们快瞧天上!这、这是什么烟花?我怎么从未见过?!”
一朵朵轻盈的灯笼自湖中央舞台四散升空,紫色、绿色、橘色,淡蓝,五彩缤纷,如梦如幻。
待到一定的高度,便会绽放开来,以最后的火光点亮整个夜空。
近千朵“灯笼舞者”飘满了整个天空,它们摇曳生姿,带着生命的律动,令人仿佛置身梦境。
皇帝忍不住起身下座,走到湖边,只为了瞧个仔细。
而众人沉浸在眼前的梦幻世界中,竟然无一人发现皇帝何时离开了座位。
直到琴声毕,舞蹈止,最后一只灯笼湮灭。
整个世界终于被拉回了现实。
若不是鼻尖底下传来阵阵硝烟味,还真不知身处何处了!
可谓是黄粱一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