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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醒后,头疼欲裂。
  初晨阳光透窗而来,隐隐听得屋外林易正缠着贺郁之说一些陈年旧事。
  林易这孩子没什么心眼,上一刻厌恶贺郁之恨不得将他生吞了,如今瞧贺郁之柔弱脾气好,便一股脑将那些恨意抛到一边。
  “所以是她先勾引的你?”林易兴奋得很。
  贺郁之信誓旦旦:“她堪比引佛子堕魔的妖鬼,昔日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了。”
  林易听八卦偏不嫌事大:“后来呢?也是她把你抛下的?”
  贺郁之这次并未回应,只反问:“之前笃定那么久,是我负她,如今怎地又改了主意?”
  “世人都说你为荣华富贵推她去死,燕如意这些年骂过你不少,却从没亲口跟我说过五年前那桩事,现在想想,他人的话也并非能尽信的。”
  “以燕如意的性子,你真如世人所说那般负了她,她一刀将你砍了犹还不及,如今偏对你那般好,倒显得她心虚……”
  我没让林易把话说完,当即打断他:“林易,皮痒了是不是?”
  外面霎时静了声。
  而我后知后觉忆起昨夜之事,只觉得丢脸。
  恨不得将自己龟缩起来永不见天日的好。
  瓮声瓮气地跟贺郁之说着头疼,继而贺郁之给我煮了醒酒汤。
  我裹着被子默不作声喝着。
  林易还不忘从房门外探出头说他不会笑话我,被我囫囵用碗给砸了出去。
  而贺郁之在知道我醒后,再未吭过声,只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不知何时停落在枝头的雀儿出神。
  阳光照在他白得透明的脸上,安静如一副美人画轴。
  我偷偷用眼睛瞟他。6
  良久才小心翼翼唤他的名:“贺郁之。”
  他侧眸,继而起身朝我走来。
  我鸵鸟似的,在他走近那刻,便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闷声道:“分明是你先对我行的色诱之实。”
  那是年少的事了,太过久远,我妄图给自己扳回点脸面。
  贺郁之的手插进我发里,一遍遍给我顺着发,他没了昨日的尖锐,整个人显而易见柔和下来。
  他说:“十五岁那年,我伤重初醒,与我同床共枕抱着我的是你,从墙边跳进我怀里的是你,掐我腰的是你。
  “上元夜时,主动挠我手心的是你,把我拉进暗巷吻我的也是你。”
  所有情意未生时的暧昧,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我分明记得,你说冷我才抱的你,我从院墙跳下来,勾破裙子是你主动接住的我。
  “还有上元夜,是你先以花灯为寄许的愿,祝的也是我长寿平安,从来都是你在暗示我可以碰你。”我抱紧了他,说出的话却是理直气壮。
  “你说是那便是。”贺郁之这话好似在哄小孩。
  倒显得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之人。
  我却再也不欲同他争辨出一个好歹,而是抬起头问他:“你知道我为何没死在北魏么?”
  兴许他想起昨夜怒斥我的话,继而有一瞬僵硬,他说:“我不想知道。”
  “我以李丹云的身份嫁去北魏后,新婚当夜杀了慕容濯,是一个南梁刀客扮成了狱卒从牢里将我救走的。
  “那时候我受了伤,他背着我行过漫漫黄沙,几次挨不过去的时候,都是被他打醒的。
  “他认识我,说我替南梁收复了被北魏攻陷的失地,是南梁的英雄,他还说我像他故去的亡妻。
  “他说他已永失挚爱,我若活着,至少我与他亡妻相像,还能给他留个念想。
  “我就想到了你,他的挚爱死了,我所爱之人却还活着。
  “哪怕你再不肯要我了,我想,我也该为你活下去的。”
  我却还是固执地将属于我的过往一一叙述。
  贺郁之自始至终漠不关心,不发一言,好似全然不关心我为何得生,如何得活。
  我想贺郁之大概是恨我恨透了。
  我还想问问他,我都为你活下去了,你能不能也为我尽力活上一次?
  但经昨日那次,我已知贺郁之的逆鳞了。
  我将他绑在身边,他可以待我顺从温柔,可以装作若无其事。
  唯独我不能谈及生死,不能陪他去死,更不能求着他活。
  我对他心有愧疚,不敢再求他太多。
  于是霎时无了言语,我只固执地抱着他,不肯松手半分。
  他的手轻抚着我的发,良久再开口时,声音却异常平静,冷情地没有半分温度:“燕如意,你我之间,谁都不欠谁的。
  “当年你我二人结为夫妇,你不顾婚盟弃我而去为先,我违背年少誓言祸乱朝纲弄权在后。
  “我们合该互相厌憎,此生我们缘分早就该尽了。”
  话至此处,他整个人陡然呛咳出声,我抱着他能清晰察觉他抑制不住地近乎抽搐的颤动。
  我发间的手即刻抽离了,他捂着唇闷声咳嗽着,却仍有血点零星溅在我脸上,是灼人的烫。
  “贺郁之!”我再唤他,到底抑制不住的哭腔,慌乱间起身拍着他的背,替他顺着气。
  而贺郁之轻轻喘息着,却是将头靠在我的颈边,说出的话犹含血气:“你活着该是为你自己,从不应该是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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