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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假期对张哲来说过的非常充实。他老家在清水村,距离县城几十公里的小山村,搭中巴走最好的乡道也要一个多小时。他在省外上大学,放假了都是能找借口不回家就不回家,毕竟城里好玩的地方太多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哪里能耐得住日日望山的日子。但今年的暑假,因为家里翻新了房子,爸妈下了死命令让他必须回来露个脸,不然下学期生活费就没了。经济威压之下,张哲只有乖乖就范。村里的日子就跟他记忆里一样,单调乏味,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蹲在田埂上跟人唠嗑。
  然而那一天,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先是几声枪响打破了山村的宁静,张哲和其他人一样跑出去围观,发现动静是山里传来的,而进山的路不知何时已被警方封锁。不久后村长挨家挨户清点人数,村里的陆阿婆忽然惊慌失措地跑来,说陆芙不见了。
  张哲在惊讶中回想起自己这个幼时玩伴的样子,杏眼桃腮的小女孩,总是跟他们混在一起爬树掏鸟窝,跑得比男孩子还疯,脸上蹭得脏兮兮的,大家分糖吃的时候就属她笑得最甜。村里大人都说她爹妈都不待见她,所以才把孩子扔给陆阿婆带,可老人家顶多让她吃好穿好,教育问题只能放养了,所以他们这帮小孩里,陆芙学习是最不上心的,科科低空过线,就这样陆阿婆都能乐得给她加个鸡蛋。
  小时候的朋友出了事,张哲肯定是担心的,抛开那段一起疯玩的时光,少年时期那点情窦初开的小心思都让他有种冲动要去山里找人。当然,张哲没说出口,而村里有人已经提议进山了,被待命的特警劝住。傍晚的时候,陆芙平安从山里出来了,张哲看到陆阿婆跑过去对着年轻的女孩又抱又捶,正想松口气,突然却打了个寒战。
  那是陆芙吗?!诚然她的脸还能看到小时候的样子,只是出落得更漂亮了,明明有些灰头土脸的,张哲却觉得她比学校里的校花更吸引人,但他此刻却完全没有惊艳的情绪,陆芙身上有什么比美貌更震慑人的东西在冲击他。
  张哲咽了咽口水,那感觉像是他翘课出去上网被辅导员逮住——不,比那还让人心悸。他的感觉没有出错,陆芙确实不一样了,更可怕的是她根本没想隐藏自己的改变,还要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
  王梅和吴有权回来大闹一场,或者说是陆芙大闹了一场,闹得天地变色——不是夸张。终于,这些年王梅吴有权夫妇对孩子冷淡的原因被揭开,合着陆芙根本不是两人亲生,这俩艺高人胆大,把自己的孩子送进豪门当大小姐,而真正的大小姐已经在山里长成了个疯丫头。
  陆芙极其强势地把两人赶走,动用的手段直接把张哲三观都重塑了一遍,然后高调地把村里的大老板张子义从局子里捞了出来——说起来他们还是本家亲戚,张家大婶这段时间见人就吹陆大师有多么神通广大,可以相隔万里抓人。陆芙这么轰轰烈烈地出了一次手,张子义全家都对她感恩戴德,鞍前马后地把她和陆阿婆都接去了城里,清水村归于平静。
  但张哲平静不下来啊!开什么玩笑,那言出法随天地变色的场面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第二次,跟玄幻小说一样,谁能忘得了!村里人倒是对那场热闹津津乐道了几天,但各家有各家的事,而且主角都不在了,翻来覆去说那场面也没意思,很快话题便过去了。张哲憋得受不了,只能天天往县城的网吧跑,跟人吹牛解闷。这么离奇的故事自然没什么人当真,他发了几个帖子,没引起什么讨论,倒是有人说他文笔不错,可以去写小说,张哲不禁翻了个白眼,他倒是想写,陆芙不给素材啊!
  心里这么想着,张哲忽然看到班级群里飘出一条消息:家人们快来吃瓜![链接]
  他点进去,发现是一个论坛,看了下版块名称——禹城省立戏剧学院。张哲拉着页面,从一堆应声虫里寻找干货,忽然他的视线被一个眼熟的名字吸引。
  “王梅”
  还有后面那几张全是她名字的到访登记记录。
  张哲倒吸了一口气。
  素材啊,这不就来了吗!
  他激动tຊ得有些手抖,噼里啪啦地在群里打字:家人们,这瓜我知道内幕啊!!
  陆芙在家里陪了陆阿婆几天,婆孙俩合力把屋子整理了遍,原本空荡荡的新房开始有了人气。陆芙连着几天饭后都拉陆阿婆下楼跳舞,她混在一帮阿姨中间如鱼得水,陆阿婆扭捏了两下很快也融了进去,不说别的,外孙女儿陪着她跳这一点就不知道领先其他人多少个版本,她心里美啊。
  汪甜恬晚上来找陆芙的时候就扑了个空,当她按照陆芙说的找到花园中心广场的时候,看着领舞的陆芙那眼神比当面看老天爷被骂走还惊骇。
  “不愧是你,”汪大小姐几度酝酿情绪,总算保持了自己能接受的矜持,“我来给你和陆婆婆送音乐会的门票,阿璋的小提琴独奏巡演,后天的场,是VIP座的……呃,那天我失态了,你不要在意。”
  “好哦,我一定去。”陆芙用毛巾擦了把汗,运动过后她的脸色红扑扑的,格外神采飞扬,“蔺二少这么拼啊,独奏诶,一场下来真不容易,要不要订个花束?”
  汪甜恬被她饱满红润的嘴唇晃了下神,移开视线道:“肯定啊,我都安排好了,”她顿了顿,“你对他印象不错呢,我还以为你不待见蔺家人。”
  “我多么就事论事一个人啊,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迁怒呢?”陆芙仰头喝了口水,“至于蔺二少,他好用嘛。”
  听起来像是什么荤段子,但汪甜恬觉得陆芙更像是在下棋。
  “行啦,票我送到了,到时候我来接你们。”汪甜恬不敢多想,朝陆芙和陆阿婆说了声再见便走了。
  陆阿婆有些受宠若惊,但有人比她反应更大。
  “陆阿姐,你们家跟汪大小姐认识啊?”一起跳舞的李阿姨凑近陆阿婆说道,“你家阿芙跟汪小姐关系很好诶!”
  “啊……这些我不太懂,都是阿芙跟她熟。”
  “阿芙有出息啊,”王大姐也兴致盎然地加入讨论,“那是咱们这楼盘老板的千金,正儿八经的富家小姐呢,我看阿芙在她面前一点儿都不露怯。”
  陆阿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阿芙一直都淡定得很,倒是汪小姐时常有些拘束。
  陆芙回家把去音乐会的事给陆阿婆说了,在老人家推辞之前直接拍板:“明天咱们去买点新衣服,阿婆,你就当陪陪我嘛~”
  陆阿婆有些赧然:“阿婆是怕给你丢人……”
  “怎么会!”陆芙纠正她的观念,“享受音乐又不需要做家庭资产排查,听几首好曲子,晚上回来都睡得香呀。”
  陆阿婆震惊:“这大音乐家的表演咋给咱们当催眠曲?”
  “怎么不能?他要是奏得不好我还嫌弃呢。”
  好说歹说,第二天陆阿婆还是跟着陆芙出门买衣服去了。陆芙给她选了简单的天鹅绒连衣裙,一件暗色海棠红压印金棕色万宝花团纹,一件是深墨绿底色,裙边袖口用银褐色丝线绣着回纹花边。陆阿婆连连摆手,视线一直往那些黑色灰色的衣服上飘,陆芙干脆帮她选了墨绿色那件。
  陆阿婆一直到被陆芙接来历城为止,都自己种着些地,常年劳作的她身子骨其实还算硬朗,身形也没有发福走样,只是双手不可避免被磋磨得满是皱纹。
  陆阿婆扭捏地换了新裙子,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的自己发愣——裙子有些简单的修身,让她不自觉挺了挺胸,顿时整个人精气神有了些改变,深色的布料似乎让常年日晒的皮肤都没那么褐黄了。她伸手抻了抻裙摆,看见手背那青紫暴突的血管,瑟缩了一下。
  店里的导购眼神有些惋惜,这老太太身子板挺不错,他们店主打中老年人正装,模特不好找,老人换装出来的一瞬间她都有请人拍个照当模板的念头,但随即便打消了——气质太畏缩了,撑不起来。陆芙拿了店里的绣花布鞋给陆阿婆试着,见她拘束不禁笑道:“阿婆,以后你都不用弯腰干农活了,穿这种衣服的机会多着呢,很快就会习惯的。”
  店员“啊”了一声,调整了自己的神情,对陆阿婆笑道:“是呀阿姨,您看您孙女多孝顺,以后您还有的是时间享福呢。”
  陆芙对店员的捧哏很满意,爽快地刷了卡,又去隔壁店里给自己挑了一身,试穿后请店员帮她们拍了照,发给汪甜恬。汪大小姐很快发了个[666]的表情,随后又回复道:出发那天我提前叫个造型师给你们简单收拾一下,还有配套的首饰也会提前拿过去。
  陆芙回了个OK,打算带着陆阿婆去吃点东西,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发信息的是安安,连发三条语音,想来是很急迫。陆芙点了转文字。
  “学姐!!快来学校,今天校长请人来看荷花池了!”
  “我听那道长意思是荷花池里真的有东西在作怪!”
  “校长说做了法事就要填池了,学姐怎么办啊?!”
  这么快?陆芙看了一眼命盘,属于荷花池中那位的星轨倒是稳定得很,她勾了勾嘴角,开始打字:不急,那道士做不成。
  “阿芙呀,你是不是有别的事?”陆阿婆见状问道,“要不咱们回去吧?”
  “没事,今天出不了岔子。快到饭点了,咱们吃了再回呗。”
  “家里还有菜呢……”
  “那好吧,回家吃。”
  陆芙那边老神在在,学校这边安安三人却是抓心挠肝地着急。他们这几天下功夫查了校史和以前的地方志,还真把这荷花池的来历翻出来了。
  他们这学校是在一间废弃的寺庙遗址上改建的,荷花池原是寺庙的鲤鱼池,历史真的比学校还久。从留存下来的记录看,这些年来,学生贪玩落水的事情不少,而正如陆芙之前劝胡主任所说的,几乎没出人命——除了几次法事之后,发生了有人溺水身亡的事故。
  不做法事,荷花池时不时闹出水鬼传闻,人倒是好好的,做了法事反倒死人了,这实在奇怪。
  拍摄三人组暗喜这回撞到大运了,要知道他们做这专栏基本都是靠春秋笔法写点似是而非的段子,真货还是第一次遇上呢!结果没开心一阵,蹲点的三人就看到校长请了道士,说是赶在开学前清理一次校园,开学后就准备填池。说起来这事还跟安安有关,她落水那事校长当然知道了,这一闹又想起了荷花池这摊子事情。
  “哎呀,陆学姐真是一点都不急!”安安躲在树后面发愁,“要是池子填了,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吴文安慰她:“安安,就算池子填了,我们也可以用回忆的形式来讲荷花池的事啊。”
  “你不懂啦……”安安叹了口气。她是三人中唯一真真正正感受过那“水鬼”的,当时她吓得什么都顾不上了,但后来陆芙的话提醒了她:那样扑腾都没呛一口水,是有东西在托着她。池子里的真的是“阿飘”吗?会救人的阿飘,这太有意思了!
  忽然,她手机亮了起来,是陆芙的信息:马上离池子远点。
  安安:!
  她招呼两个同伴:“陆学姐说……”
  “轰”的一声巨响从池子的方向传来,打断了她的话。安安惊讶地看去,只见一池残荷被冲天而起的波浪带上了半空,然后直落落地淋在了校长和那拿着拂尘的道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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