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不能被陆京聿看见的画稿还是被他看见了。
言若洗完澡坐在床上,打开平板,查看课表。
片刻后,她向后靠在床头,语气怏怏的:“陆京聿,我明天就要开始上早八了。”
她的声音多少带了点生无可恋的意思。
陆京聿听得想笑,他从架子上拿了本书,坐进沙发里,懒散地翘起长腿:“课表给我发一份,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你看吧,”言若从床上下来,将平板递给他,耷着眼皮,“你这话听起来好像大人送小朋友上学。”
陆京聿掀起眼帘打量她,慢悠悠嗯一声:“也没错,我本来就是大人。”
而她也真的像个小朋友,因为不想上课闹脾气的小朋友。
他接过平板,点开课表软件,沉默几秒,轻啧一声,“要送小朋友上课程很多的大学。”
好忙的医学生。
“排得还算满当,对吧?”言若俯下身凑近他,指尖点着课表。
她低头时,一缕黑发顺势从耳畔滑落,擦过陆京聿的鼻尖,留下浅淡好闻的甜桃香。
陆京聿抬眼瞧她。
“不过,虽然前几天比较满,但周五实验课结束就可以放假了。”
她眼尾半耷着,纤长浓密的睫毛不时扇动两下,说到不高兴的地方时眉头会不满地轻蹙。
她很可爱,也很漂亮。
似是觉得垂下的头发遮眼,言若点在屏幕上的指尖收回,将头发重新勾到耳后。
正要直起身,就见屏幕上的课表变了,变成了手绘页面。
言若:?
她刚刚不小心划到哪了?
见她愣住,陆京聿垂下眼,随后挑起一边眉梢,先她一步将平板扣回手里。
言若:“……”
这还能抢回来吗?
“看到了吗?”言若站直身,面上强作镇定,将那只误触屏幕的左手背在身后,“我给你的报酬,喜欢吗?”
虽然她画得很正经,但总觉得好像被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她耳廓的红意蔓至脖颈,看着他的眼神格外诚恳。
陆京聿想到什么,桃花眼半眯嗯一声:“我很喜欢,你画得很好。”
言若正准备假客气两句,顺便把平板要回来,就听这人拖着意味不明的尾音:“不过……”
“什么?”言若刚伸出去的左手又唰得背回身后。
陆京聿望向她,食指意有所指地点了两下平板,眼中含着不明朗的笑意:“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没有没有!”言若摇摇头,向后挪了几步。
虽然她的确很喜欢他解领带的样子,但他怎么说起来这么奇怪啊?!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看看还下雨没有。”
陆京聿收回视线,重新点亮平板,看了几秒后无声扬了扬唇角。
言若站在桌边倒了杯水,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温凉的白开水滑过喉咙,将面上不断上涌的热意压了回去。
半杯水喝完,她放下杯子,走到白色玻璃门旁,伸手掀开窗帘一角,朝外看了看。
玻璃上水雾蒙蒙的,看不太清,言若嘀咕道:“好像还在下雨。”
开学碰上下雨天,双倍的不开心。
恰在此时,天边闪过一道白色闪电,紧接着就是一道闷雷声突然炸开。
言若松开窗帘,朝后退了两步。
“打雷了,”陆京聿牵住她的手,“现在困不困?”
“我们回去睡觉吧。”言若松开他,慢吞吞走过去将室内的大灯按灭。
卧室陷入黑暗,微弱的雨声在黑暗中放大,忽远忽近的闷雷声传来。
言若掀开被子,坐进床里,半垂下的视野里,暖橘色的微光柔和地晕开。
她看向他俯身点夜灯时朦胧的影子,轻声问:“陆京聿,你喜欢下雨天吗?”
“我不喜欢,”没等他回应,她声音低低的,“万一不小心踩进水坑,会很惨的。”
陆京聿直起身的动作蓦地滞住一瞬,他闭了闭眼将泛起的情绪压回去,而后松散着嗓音:“就说你是个小朋友吧。”
“喜欢踩水但怕弄脏的小朋友。”
“……”
言若没忍住笑了一下,突然的矫情就这么散了。
他总是这样,说话没个正经,却好像每次都能将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带走。
言若仰面躺进被子里,许是因为下雨天,她的心间抑着股闷闷的劲儿,过了一会儿,她说:“陆京聿,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
被喊的人垂眼看她,懒着声配合:“为什么?”
“我外婆,”言若转头看向半靠着床头的男人,“你见过的。”
“嗯。”他温柔应着。
见他记得,言若弯了弯眼,转回视线看着天花板:“她在我上高三的时候去世了。”
“她那时候病得越来越糊涂了,最开始……”喉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言若绷着下颌,停顿几秒,“最开始她还记得我,后来她连我也不记得了。”
“她走的那天也下了雨,”暖橘色的微光在眼中晃来晃去,言若屏住呼吸,颤着嗓子咽下哽咽,“那天凌晨,她难得清醒,拉着我的手,说……”
“说看见书辞了。”
言若转过身背对着他,身体蜷起,把脸埋进被子里,小声呜咽。
“我妈妈……”
她哑着声再说不出话。
陆京聿从后面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怀里,手掌轻柔地抚着她的发顶。
无声地安静片刻。
“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我小时候就是个会医术的大人,”言若闭着眼,任眼泪流进被子里,“她们……”
“她们或许就不会那么离开我。”
她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谢书辞也不会那么无助。
陆京聿语气认真地叫她的名字:“言诺诺。”
“嗯?”言若哽着哭腔应了一声。
额前汗湿的头发被温热的指尖拨开,言若听见他低缓温柔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她们不会怪你。”
你也不用责怪自己。
眼泪从眼角滑落,言若抿紧唇。
“她们会为你骄傲,”陆京聿声线变得轻松懒散,“骄傲你从一个小朋友长成了很厉害的大人。”
“等你变成了很厉害的医生,你就可以对着天上的星星说……”
“看见了吗?我很厉害的吧。”
说到这,陆京聿拖腔拉调地嗯一声,“就像你问我‘看见了吗?我画的,你喜欢吗?’”
“用这种语气对她们炫耀。”
言若笑了声,肩膀不受控制地抖了下,从喉间溢出两声抽噎,她缓了缓,片刻后认真着语调轻声应下:“我会努力的。”
她会努力变成真正值得让她们引以为傲的人。
“所以现在,你该睡觉了,”陆京聿将人从被窝里扒拉出来,指腹擦过她的眼角,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明天还要上课。”
“你也不想哭着不愿意上学的事情被同学们发现吧。”
言若:“……”
她闭上眼,又笑了下,转身埋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