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不属于沈雀。
她吐了口烟,将烟头摁灭在旁边金属垃圾桶上。手机tຊ装进口袋,刚往回走,一个语音通话切了进来。
沈雀边走边拿出来看,是贺荆。
沈雀皱眉摁了静音,贺荆这些天给她发了不少消息给她,沈雀一句没回。
他的套路太浅,一眼就看破,沈雀觉得没意思。感情的游戏,就像一场博弈,势均力敌才有往下的动力。
贺荆,他的意图太明显,沈雀不想玩。
走到包厢门口,沈雀重新掏出手机,将周与一家三口的微信,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并在页面上点击“不显示该聊天”。
回到包厢,沈雀将烟和手机放在桌上,老狗絮絮叨叨的问她关于桐城的事,他有意无意的聊到周与。
“那哥们,结局怎么样?”老狗手里端着酒,嘴里叼着烟。
“烟味太大。”沈雀盯着眼前飘过来的烟雾,一脚踢在他椅子上。椅子受力,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老狗下意识抠了一下耳朵,“沈雀,这桌菜,可是我亲自做的。”
他在为不公平的待遇控诉。
沈雀忽视,抬手支使他,“开窗!二手烟害死人!”
“自己抽烟怎么不说?”老狗咬着烟,起身去开窗,嘴里止不住的吐槽,“去趟桐城,脾气比狗大。”
沈雀靠在椅子上,疲惫感爬了上来,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店里还好吗?”
“店长兜着,我下午这边结束替你去逛了一下,挺忙的。”老狗起身给她倒酒,“你那位置好,又有这么大,他们每天加班。”
沈雀睁眼,“我晚点过去一趟。”
“行了,你也别过去了,我这边结束,去看看。在桐城呆几天,我看着你……”他抬手,从上往下,从下往上比了一下,“身心受损的样子。”
“桐城不好混,你又不是不知道。”沈雀手指夹着红酒杯在桌上来回晃悠,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走了沈则骞的该怎么办?
她其实很担心。
但是,沈雀也明白,这些事,根本不是她努力就能改变的。
“得了,以后少回去。”
“你说得挺对,这趟挺累的,我吃完回家睡觉。” 沈雀复读机似的说:“店里要麻烦你了。”
老狗:“沈雀,你就不能装得真诚一点?”
“装不了。”沈雀坐起来,夹一块牛肉送到嘴里,“红酒配中餐,得劲。唯一不足的是,牛肉没以前好吃了。”
“放你的狗屁!”老狗将牛肉端到自己前面,夹了一块吃,“一样啊,我这么多年,手艺可没变啊。”
沈雀不信,又吃了一块,“感觉差点什么。”
“怎么滴?桐城的风还有改变味觉的效果?”老狗拒不承认。
沈雀垂眸,倏地想起周与家的那碗牛肉。
也许,真不是老狗的牛肉不好吃。
“梁青呢?”沈雀问。
聚餐一般少不了她,她十指不沾油烟,一年到头全靠蹭饭。
老狗放下筷子,“有了个会做饭的男朋友,你觉得她会看得上我这?”
沈雀笑了一下,“挺好的。”
“好什么,我都齁死了。”老狗义愤填膺,“柯也天天堵我,梁青那点事,我觉得我都要兜不住了。”
“你跪地求饶啊!”沈雀提议。
“对了,最近听到个消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老狗突然变得神秘起来。
沈雀:“说!”
“我听说你那房东的女儿好像想开店,你那店面差不多……”他仰头想了一下,“六月会到期,我估摸着,不一定会租了。他所有店面中,就你那间位置最好。”
“别告诉我,他女儿要开咖啡厅啊!”
老狗默默喝酒。
“我他妈!”沈雀拍了一下桌子,“我那店做了这么多年才做起来,合着他还想坐收渔利?”
老狗抬手压了压空气,“你那是加盟店,品牌合同不转让,不就行了,别上火。”
“不吃了!”沈雀碗一推,心情全无。
她仰头喝酒,所有的坏事一下子涌上心头。忽然又喃喃诉说:“老狗,我这次回桐城,发现小骞情绪很不稳定,其实,我特别担心他。现在青少年的健康问题层出不穷,我就他一个弟弟。”
她整个人透着疲惫,说话有气无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他有他的路要走。”老狗安慰她,“他已经得到很多了。你呢,你得到了什么?你又有什么?那些事根本不是你可以解决的。”
这样的道理,沈雀何尝不知,可是…!
“你爸博士生导师,你什么学历?你觉得他会听你的吗?”老狗一句一句道理摔过来。
沈雀被教育得耐心告罄。她站了起来,“饱了。”
道理听饱了。
“我明天过来开车。”
老狗和她一起下来,替她在楼下拦了个车。
这就是竟城的优点,打车更方便。
坐在出租车后座,沈雀将头靠在车窗上,外面的光影从脸上掠过。她百无聊赖的点开朋友圈,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
梁青在秀恩爱。
林澜在晒娃。
梁正阳在追女朋友。
周与发了一条照片。
照片中,烫金字体的白色卡片被放置在窗台上,卡片旁边搁着周与的眼镜,风夹着大片的雪落在卡片上,旁边的纱帘被寒风吹起,卡片在风中晃动。定格下的那一帧画面里,可见“周先生亲启”这几个字。
照片配文:已启
没有过多赘述。
沈雀点开图片,打算放大欣赏,贺荆的语音又打了过来。
沈雀看了眼,接通了语音。
“姐姐在干什么?”少年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雀心里却毫无波澜。
“坐车。”她拿着手机,扭头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
“姐姐吃饭了吗?”贺荆的话中藏着低浅的笑意。
沈雀语气淡漠:“喝酒了。”
贺荆低声试探:“我去接你,一起吃个夜宵?”
“贺荆,你今年20岁是吗?”沈雀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车内晦暗的光影。
贺荆兴奋的回答:“对,过了年,就满20岁了。”
“我今年29岁……”
少年以为沈雀要以年纪为理由拒绝他,出声打断沈雀:“那也很年轻。”
“我29岁,遇见过很多人。”沈雀声音无波无澜,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像你这样的男生自然也谈过几个。”
说到这,贺荆不再搭话。
“我承认,在桐城见到你,的确有想玩一玩的心思。但是,也只是玩一玩。”沈雀第一次如此真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这种人,也没什么真心,你热烈的感情应该找个合适的人。”
听到她这番话,贺荆失语许久,“那个…我…”
沉默两秒,贺荆突然问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被人猜中心思,沈雀更加不爽,“你想多了。”
他抬手就要挂电话。
“你在哪里?我们见一面。”贺荆语速加快,“我想告诉你,我是真心的。昨天分开,我…真的…我是真心的!”
沈雀没兴趣再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她不想再跟桐城的任何东西扯上关系。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桐城这个地方。
可是桐城却不会消失,跟它扯上关系的人,始终会出现。
初五晚上,竟城大雪。
大雪覆压,天地雪白,浪漫气息由此弥漫。
趁着下雪出来拍照的情侣络绎不绝,沈雀趁此吃上一波福利,情侣们拍照打卡,无差别的选了沈雀的店。
接下来两天沈雀在店里忙成狗,桐城的不愉快,在忙碌中慢慢消散。
初七下午三点,门口的玻璃门被推开。
沈雀在吧台里调咖啡,她本能的说:“欢迎光临,这边点单。”
“天,这个男人好帅。”旁边收银的小周用手肘用力蹭她。
她用的词是“男人”,沈雀脑中自动翻译:年过三十。
“多帅。”沈雀低头倒牛奶,看都没看,就开始教育小姑娘,“男人的花期比花短,找男朋友不能看颜值。”
虽然她一直就看颜值,但她教小姑娘还是按社会道德标准来的。
俗称:双标。
“过来了,过来了。”小周激动得双手握拳。
沈雀调好一杯咖啡,拉过排队的订单看一眼,视线余晖中,小周的脸因帅哥生出了红晕。
沈雀心里吐槽:太没定力。
“等会儿问个微信?”沈雀提议。
“不加微信。”对方已经走到吧台前面。
沈雀低着头准备调下一杯,“那真是太遗憾了。”
她说话跟没有感情的机器似的,“先生喝点什么?”
她转身,抬眼,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站在吧台前,抽了张纸,低头擦眼镜。
沈雀脑子懵了一下,周与为何会出现在店里?
今天的周与,跟前两天的周与,似乎有点不一样。黑色大衣,浅色毛衣,新剪的发型,比初见是更有范。
“不是说来竟城,请我喝咖啡吗?”周与将眼镜重新戴上,隔着镜片,沈雀的身影变得清晰。
小周不知他们相识,左右看一眼,有点不理解。
“先生,我们认识吗?”小周红着脸,依旧记得自己是收银。
再帅,也不能这样坑人。
“想喝什么咖啡,我买单。”沈雀接了话,小周才tຊ松了口气。
还以为碰上渣男了。
周与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看菜单。
“今天店里有点忙,你先找个位置坐一下,我晚点给你送过去。”沈雀在吧台前转来转去。
周与倒是不客气,他手指落在前面的台卡上,一个一个往下滑,曲着的手指在灯光下,可见细密的绒毛。
沈雀等在那里。
周与看了许久,“热玫瑰牛乳,草莓慕斯。”
小周眼神询问沈雀,沈雀说:“免单。”
小周这才下单,并给了他一张牌子,让他自己去找合适的位置。
周与的目光隔着镜片扫了眼近两百平的咖啡厅,灰色墙体,木色桌椅,高档不失温馨。整个咖啡厅,随处可见设计元素。
他选了一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木色桌面上放着一个印有“雀定”字样的抽纸盒。
小周见他坐下,悄悄退两步,压着声音问沈雀,“姐,他特意来找你吗?”
“哪里看出来的?”
小周冲那边抬了抬下巴:“他看着像是在等你。”
“认真工作。”沈雀放下新调的咖啡,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周与身上。
男人脱下外套,穿着浅色宽松毛衣。头顶暖光灯落下来,他的身影映在雪地前。有种韩剧男主的既视感。
“他真的好帅!”小周激动的戳着沈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