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圆月当空,倾洒着明亮微蓝的光华。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发焦的饭香味,檀容肚子就像是收到号令,咕噜一声响起来。她顿时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热。
夜莺笑了笑:“我身上没带多余的食物,你们现在回去,还赶得及吃饭吗?”
紫烟看看天色,愁眉苦脸起来:“吃饭都是小事,现在差不多亥时,早就过了归府时间!”
檀容也想起来,心情跟着糟糕透顶。
丫鬟一般不管有啥事都得按时赶回来,除非探亲不方便的,得到主子允许后可以在亲戚家留宿,不必急着返回。
她跟紫烟都没有事先申请,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意外。
夜莺却不甚在意,笃定道:“你们的主子不会罚你们的,这个时辰恐怕也没人给你们留饭,等我片刻。”
他说完转身一个纵身飞跃,跳到旁边的树梢之上,又几个起落后,人影已经完全消失。
紫烟连忙拽拽檀容胳膊:“你这表哥好厉害啊!”
“是啊,表哥从小跟人习武。”檀容只能不断圆谎。
紫烟转过头来,夜色中看不真切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略有点羞涩的笑意绽放:“你表哥成亲了吗?”
这问倒了檀容,她真不知道!!
关于夜莺的种种传闻里,好像没提过他有家室,但也可能是为了保护,夜莺刻意隐瞒下来。
檀容只能老实回答:“我不知道,我也是这几天才跟表哥遇见,没来得及问这么隐蔽的话题。”
紫烟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片刻,夜莺回返,他就像神明从天而降,双手各托着碗馄饨,奶白的汤汁里漂浮着薄皮大馄饨,点缀着香葱跟紫菜碎。
这一路来,馄饨已经散了热气,但又不凉,刚好入口。
“吃吧,反正已经迟了,不差这一点时间。”
“谢谢表哥!”紫烟接过来,脆生生道谢。
檀容犹豫了下,也接过来。
她俩就坐在路边石头上吃,实在狼狈,但馄饨又格外香,一下就顾不得那么多。
吃着吃着,檀容发现自己碗里有掰碎的油馍,吸着骨汤汁,吃起来格外香软。她抬头瞟了眼紫烟碗里,没看到油馍,不由一愣。
她抬头望向夜莺,后者的视线刚好也瞟过来,嘴角微勾,伸手指做了噤声的姿势。
檀容心中隐隐泛起甜意,什么都没说,只尽快将馄饨吃完。
紫烟也差不多同时解决,她再次道谢,并且非常直接大胆地问:“表哥,你成亲了吗?”
这把檀容吓一跳,虽说她们这些当奴才的,没有什么贵小姐的矜持,对婚姻大事毫不避讳,甚至早做打算。
但这样直接问一个才认识的陌生男人,实在也太那个了吧!!
夜莺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尚未婚配。”
檀容不知为何,自己心里悄悄一松。
她就算对此道不灵光,也琢磨出来一点味道,紫烟难道是觉得夜莺不错?值得托付终身?
这也太草率了,根本就还没怎么认识!
她心中顿时百味杂陈。
紫烟已经跟夜莺主动攀谈起来,他倒也没有很反感,只不过话不多。
檀容忽然想起个问题,之前见到他都是蒙面状态,今天倒是没有。戏文里不是说过吗?这有身份的被人瞧见真面目都要把目击者灭口。
该不会她跟紫烟也会……
夜莺好像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你今天没蒙面呀。”
“是啊,反正就算被看见也找不到我。”夜莺施施然回答。
檀容一下福至心灵,想起在各种故事以及戏文里都提到的——易容术。
难怪他这次这么大方展露自己的面容,原来是假的!
那真正的夜莺到底长什么样呢?
她不好意思问,而且也怕问多了被杀人灭口,只好心里默默猜测,甚至连老头子的模样都想了一遍。
等回到府中时,梨香院里已经静悄悄,正屋里还亮着灯,别处则阴影重重。
夜莺跟戏法师一样,找来一辆马车载她们回来。到了府后门,他又用轻功将檀容她们带进去,直接送到梨香院。
告别是在无声中进行的,夜莺一跃站在屋顶上,瞟了眼院里的檀容跟紫烟,扭身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紫烟轻轻长叹:“感觉脾气好,长得也可以,就是飘来飘去不稳定啊。”
檀容诧异:“你怎么会想这问题?”
“咱们平常打交道的不是主子爷就是小厮,咱府里算好的,小厮也多数讲究点,那埋汰的,打老婆的,膈应人。”紫烟叹气:“这看见还不错的,那可不就得抓紧问吗?”
檀容一想也是,她们平常活动范围受限,见到的人事物都太少,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干等着对方表示,那铁定啥都等不了。
只是夜莺……肯定没心思儿女情长,他可是有远大目标的。
檀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认为,可能是戏文里都说,忠肝义胆的侠盗都是未来的英雄人物吧。
她俩还杵在院里各想心事时,忽然听见一声重重的咳嗽响起。
檀容吓得一激灵,循声望去一看,李嬷嬷提着灯站在屋檐下。
“你们俩怎么进来的??”她狐疑道。
现在这时辰,要想进府只能把守门的杂役叫醒,然后再禀告主子,得到许可才能开门放人。
李嬷嬷一直没听见有人往这边递话,还以为檀容跟紫烟出府后撒丫子逃跑了。
她这是每日例行检查,看看各处还有没有纰漏,一转过来,就看到有俩丫头鬼头鬼脑地凑一起。
开始她没认出来是檀容紫烟,只当是别的小丫头在这神神叨叨的,于是咳嗽一声准备好好教训一顿。
结果人转过来一看,李嬷嬷发现是檀容跟紫烟,顿时惊诧不已。
这事实在难以解释,檀容不知该怎么说,紫烟也浑身紧张。
她俩的回答要是说不好,恐怕得惹来大麻烦。
正当檀容冥思苦想,要怎么把夜莺摘出去时,忽然七重从正屋出来,对李嬷嬷说道:“世子爷让她俩进去,这里的事你不用管了。”
李嬷嬷一愣,颇为不解:“世子爷多有劳累,不如让老奴处理……”
“李妈妈,你是院里的老人,难道也不懂规矩吗?爷既然说了,还是照办为好,不然出了什么事,你我可都担当不起。”
七重一番话说完,不疾不徐,比起一般护卫随时都散着戾气,他显得柔和很多。
檀容实在难以相信,韩晏身边竟然能有好脾气的。
李嬷嬷脸色微白,立即点头应声:“七哥儿说得对,我这是老糊涂了,那就劳烦七哥儿把她俩带进去吧。”
她说完回瞪檀容他们一眼,提着灯离开了。
七重目送她离开后,才转脸招呼檀容他们:“走吧。”
檀容跟紫烟对视一眼,该来的总要来,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快点!
檀容几乎是带着上刑场的心情进了正屋,然后穿过重重纱帐跟隔扇门,最后直到内室的屏风前。
里面没动静,只有足够亮堂的烛光氤氲。
七重走进屏风里面,低声似乎说了什么,片刻又转出来,传达指令:“爷让你们先跪着好好反省。”
檀容跟紫烟应了一声,乖乖跪下。
就这么半盏茶的功夫,屏风里传来细微响动,像是有什么木板磨蹭的声音。
檀容偷偷抬眼探看,屏风挡得很严实,什么都瞧不见。而七重也守在旁边,她也不敢有多余的小动作。
又过了片刻,屏风里传来韩晏微带慵懒的声音:“叫她们进来。”
“是。”
七重朝檀容她们示意,俩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慢慢转过屏风。
韩晏正斜卧在榻上,发髻已经散下来,漆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他眸光一瞥,冷笑:“我还以为你俩私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