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叶正禁危坐的占据了沙发的C位,一脸不屑,倒要看看这丫头能折腾起多大的水花来。季重楼和徐女士分别坐在老叶两边充当左右护法。
叶露不紧不慢的从包里掏出手机,开机,然后放在茶几上。老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还没来及咽下的功夫,骚扰电话便一个接一个打来了。
“说说吧,老叶同志,您闺女现在完全不敢开机了。”
老叶哼了一声,“那不是刚刚好,省得天天联系那老黑。”
叶露被噎了一下,她想解释跟那个黑人朋友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但是好像老叶根本也不会信,有嘴说不清的感觉。
叶露无奈的问,
“除了公园相亲角,你们还在哪里发我电话号码了吗?”
老叶坦言,“还有相亲网站”
叶露:“……”
这号码是真他妈的废了。
无语极了,叶露莫名有种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觉。虽然从小到大,老叶强迫她做各种不喜欢的事情,但至少没这么离谱过。她觉得老叶是可以讲道理的,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无理取闹。
叶露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行,我换个号码。咱不闹了可以吗?”
“闹什么闹,谁在闹?回国这些天你回过几次家?”
老叶倒是气冲冲的, “这样,你先踏踏实实成个家,找个靠谱的。”
叶露想说,哪那么容易就能找个靠谱的,民政局给发老公吗?发她就去。
老叶已经开始谈找女婿的条件了。
“身高不得低于185,不能胖也不能瘦,学历不能低于硕士,博士最好。长的也不能难看,得有份体面的工作。智商要高,不然影响下一代。脾气得好,不能抽烟……”
叶露瞅了眼坐在沙发静静地看戏的季重楼,心想,您干脆直接报他身份证号码得了。
“是不是最好是个医生啊?”
老叶不言语,表示认同。
“爸,您觉得这样条件的人能看上您女儿吗?”
老叶又是鼻子一哼,“要不你就把那老黑删了,现在当着我们的面删好友。否则这事免谈,我们还是得给你相亲,找到满意的为止。”
“凭什么?”
叶露忽然有点哽咽的问,怎么我现在连交友自由都没了,这仿佛是她的底线了。
“爸,我二十六岁,不是六岁,我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吗?从小您强迫我做各种不喜欢的事情,我喜欢跳舞,您非要我学书法,我学了。我喜欢文科您非要我选理科,我也选了。我喜欢乐高,您说玩物丧志耽误学习,后来我收起来了。我不喜欢葱花香菜您说不能挑食,我也咬着牙全吃了。可是您为什么要干涉我的交友自由,我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我是个成年人了,我不是您手里的提线木偶!”
叶露一口气发泄完一大堆这些年对老叶的不满。她把头仰起来,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眼睛像是打开的水笼头,就不听话了。本来打算好好谈谈的,可是谈的谈的怎么就谈崩了。她有点后悔带季重楼来了,感觉好丢人。
老叶当了多半辈子班主任,也算是职业病吧,控制欲强的要命。他总是把自己认为好的无条件灌输给叶露。他认为那是最好的爱,可是这份爱沉重的让叶露有点喘不过气来。也正是这份沉重的爱让叶露长了一身的反骨。从小到大,她尝试了多次的反抗,都无效。唯一胳膊拧过大腿的一次就是出国。其余她都按照老叶的意愿去做了。
气氛忽然凝重起来。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嗒声,时间仿佛被故意放慢似的,一秒一秒的划过人心间,留下重重的回音。
老叶也陷入了沉思。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错了吗?他回忆了一下,从前为什么不同意叶露学跳舞,好像是因为看到一个新闻,一个小女孩学舞蹈受伤导致终身瘫痪。让她学理科是因为自己是理科冲刺班的班主任,能把她带在身边方便辅导。还有乐高,葱花香菜……确实不该强迫她,可是交男朋友这件事,他必须要替她把关,这也是他的底线。
“咱们今天把话说清楚,你就是要跟着那老黑是吧?”
老叶说话的气息明显的不稳了,徐佳卉一只手给他拍背顺气。
叶露抹了一把眼泪答,“对,你们把护照还给我”,说完觉得老叶的性子不可能把护照还她的,又补充道,“不还也行,我明天去补办一个,我答应了教他中文的,还没教完呢。您说过的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
这时一直坐着看戏的季重楼忽然发声了,“叶露,别说了!”
老叶双唇开始哆嗦不停明显的呼吸急促起来,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徐佳卉,喘着气说,“给,给她拿!”
徐佳卉看老叶这状态一下急了,带着哭腔,“老叶,老叶,你别激动啊,这混账孩子说的气话你没听出来吗?”说完又急着求救季重楼,“重楼,重楼……”
季重楼急忙把老叶放平躺在沙发,给他按摩心脏,“药,阿姨,快拿药!”
徐佳卉这才想起,急忙起身去找药。
老叶吃过药,缓了缓,胸闷疼痛的症状轻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头昏,闭着眼睛躺着。季重楼把耳朵贴着老叶心脏听了半天,说暂时没事,还是要到医院做下检查。
叶露看到季重楼和徐女士的反应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刚刚看到老叶被她气倒直接傻掉了,一心想着,老叶可不能有事,把老叶气出什么事来,她也不要活了。
辗转到了医院,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季重楼换回了叶大褂,有他在徐佳卉和叶露都稍稍安心了些。
诊室不让家属进去。
母女俩在外面开诚布公的谈心。徐佳卉把瞒着叶露的事都交代了。
一年前,老叶突发心脏病入院,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当时情况危急手术难度比较高,是季重楼亲自做的。做完手术在医院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出的院。老叶执意不让徐佳卉告诉叶露,也不让季重楼提。若不是今天,叶露一直被瞒着。
刚刚真的都吓坏了。
“妈妈,我跟那个黑人朋友真的没什么,爸爸他不信。”
徐佳卉叹了口气,“你暂时先别提这件事了,别气他了,算妈求你了。”
叶露小声的啜泣,“妈,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后悔死了,我说的都是气话,我干嘛气他呀,我就是个叶眼狼“
说着话,季重楼从诊室出来了。
“去办理住院手续吧,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看着母女俩红着眼,像被抽走力气似的靠在诊室门口的椅子上,又补充道,“问题不大,就是观察几天放心点,别担心了”
叶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起身去办住院手续。徐佳卉去守着老叶了,人已经清醒,只是看着精神不太好。
办完手续,老叶被送回到病房。
叶露蹲在病房外门口不敢进去。觉得愧疚不敢面对老叶,又怕老叶看到她又气的发病。担心又不敢进去看,她纠结死了。她不敢去想如果今天老叶被气出个什么事来,她不会原谅自己。现在即便季重楼说了没什么大事,她也难以原谅自己。
这个时候脑子里全是小时候老叶对她的好,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好混,真的是个叶眼狼,不如就改名叫叶眼狼算了。喉咙像是被什么紧紧的握住,酸涩着喘不过气来。
季重楼从病房出来就看到叶露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只,怪可怜的。
“怎么不进去啊?”
叶露抬起眼看了一下,眼皮肿的快要掀不起来了。
“老师没怪你,你在这自己罚自己呢?”
叶露还是蹲着没动,过了半晌像是想起来什么,“季重楼,麻烦你了,还有,今天连累你加班。”
今天是周六,本不该季重楼值班的。
叶露看他早上本来是穿着一身休闲衣服,心情不错。现在又换上了专业的叶大褂,脖子上还挂着她不认识的仪器。
“说什么呢,傻子!”季重楼伸出一只手,又说“起来,带你去吹吹风。”
叶露又努力的抬了抬眼皮,和季重楼对视。季重楼点了点下巴,示意她起来。
本来想说,自己能起来的,谁知蹲久了,腿麻的没知觉,还真起不来了。叶露不客气的抓住季重楼的手,腿脚有些使不上劲,踉跄了一下。季重楼两只手拉着她轻轻一提像拎小鸡似的给提起来了。
叶露尝试着松开季重楼自己站,下一秒直直的摔进季重楼怀里了。季重楼的胸膛有点硬,这下脑袋也疼了。她身残志坚的再次尝试自己站,这次是先扶着季重楼手臂,一点点松开。
脚有了一点点缓解,好了。她站起来了。
季重楼看她艰难的样子问,“还可以吗?”
“还可以,让我再缓一分钟。”想到自己刚刚的无意冒犯,又解释道,“刚才不是故意的,没把你的仪器撞坏吧?”
季重楼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听诊器笑着道,“它比你脑袋还结实”
叶露脸又不受控的红了一下。这会儿腿脚恢复了知觉,“不是要吹风吗,走吧!”
没想到,季重楼是带她来天台。
头顶不知何时飘来一大朵乌云,遮了大片的阳光,像是要下雨了,风有点大。
还真是吹风啊,叶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