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凝带着舒婧的骨灰去了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
　　她跟舒婧都怕冷，以前傻乎乎地讨论过，将来有钱了，她们俩要在温暖的城市定居。
　　不在冬城，因为冬城的冷夺走了她们的至亲。
　　不在京城，因为京城的虚伪让她们觉得厌恶。
　　回到京城以后，她捧着舒婧的骨灰盒，路过楼下门卫老大爷。
　　“欸，你回来啦？”
　　尹凝低头看着大爷递过来的信封。
　　“前两天有人来你家找你，你不在，那人让我把这个拿给你。”
　　尹凝认出上面的笔迹，接过，说了声谢。
　　还没进家门，许诺从后面冲上来。
　　“凝凝，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你不是跟琛哥在一起吗？”
　　“你跟裴佑航是什么关系？”
　　“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质问朝她一股脑砸过来。
　　他大力拽着尹凝的胳膊，尹凝措不及防，骨灰盒砸在了地上，砸得整个楼道都有回响，声音震耳欲聋。
　　尹凝不理许诺，蹲下去一捧一捧地把洒出来的骨灰装好。
　　“别捡了！她已经死了！”
　　许诺一只胳膊就把她提起来，红着眼将她抵在墙边，低声咆哮。
　　“你说，你给我解释，只要你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我就什么都信。”
　　空气冷凝了几秒，尹凝缓缓挺直了腰背，扬起明媚的笑容。
　　“我喜欢裴佑航，我要嫁给他。”
　　许诺瞬间溃不成军，握着她手臂的手颤抖不已。
　　“那你跟琛哥......”
　　尹凝无畏对上他的目光，“江伝琛说可以帮我嫁入豪门，于是我就跟他睡了。”
　　“啪！”
　　“贱人！”
　　尹凝头偏到一侧，发丝散落，遮住她情绪不明的眼眸。
　　下一秒，许诺举起的拳头停在半空中。
　　砰的一声，拳头砸在了尹凝身后的墙上。
　　“尹凝，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相信你有苦衷，我始终相信你是善良的。可你就这么作践你自己吗？”
　　作践。
　　尹凝听到这两个字，直接笑了出来。
　　许诺抓着她的肩膀，迫使她正脸面对自己。
　　“我再问你最后一句，那天你说把我当朋友，是真心的，还是只是为了让我帮你把你朋友的遗体领回来？”
　　尹凝抿着唇，始终不说话。
　　许诺力道收紧，五官一点一点拧在一起，他仍在压抑着怒火。
　　在尹凝觉得自己肩膀快被捏碎的时候，他松开手，拳头一遍遍砸着她身后的墙壁。
　　一下又一下。
　　沉闷的巨响像是尹凝的心跳。
　　“操！”
　　许诺一把推开她，下了楼。
　　尹凝有预感，他大概不会再回头了。
　　可她早就不能回头了。
　　-
　　十一月中旬，她做完一台手术，被韩主任叫到办公室。
　　“你要值夜班？”
　　尹凝平静点头。
　　韩主任见她这段时间情绪不大好，多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尹凝也只是说没事。
　　韩主任夹了她一眼，阴阳怪气，“有私人情绪别带到工作当中啊，医院可不是你家开的。”
　　尹凝什么也没说，出了办公室，她接到尹雪峰的电话。
　　“你跟江伝琛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给他助理打电话都不接了。”
　　“他把我甩了。”
　　尹雪峰立马爆粗，“你特么怎么这么没用？”
　　尹凝冷然道：“我就是没用，谁有用你找谁去。如果你再逼着我做这种事，我就直接报警。”
　　“我草拟妈。”尹雪峰恶狠狠道：“你以为你把你那个死人后爹转院就没事了是吗？江伝琛要是踹了你，你那个死人后爹的事他更是管不着！”
　　尹凝一脸平静，“那就大家都去死，都别活。你弄死他，我立马去投河，这样我们也能跟我妈团聚了。到时候我不会恨你，我应该谢谢你，尹雪峰，我谢谢你终于放过我们一家了。”
　　饶是平时再不关心自己女儿，尹雪峰此时也能听出她话里话外的厌世感。
　　“你怎么了？”
　　尹凝没理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晚上，她在医院值夜班，小刘知道这件事以后也主动找到韩主任调到夜班。
　　一同跟她们值夜班的还有一个实习的小伙子，叫陈正辉。
　　深夜两点，她一出来便看见陈正辉趴在护士台睡觉。
　　小刘赶紧拿起旁边的文件夹敲打他，陈正辉原本迷迷糊糊，一看见尹凝，瞬间吓醒了。
　　“抱歉，尹医生。”
　　他一直埋着头，睡得满脸通红，眼睛都困出了双眼皮。
　　“累了？”
　　陈正辉点头又摇头，办公室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有错就先认。
　　“抱歉，尹医生，我现在就去写检讨。”
　　尹凝被他端正的态度戳到，她记得陈正辉是新来的这批实习医生里成绩最优秀的，私下里，很多前辈都对他赞赏有加。
　　尹凝也爱惜人才，朝他轻轻笑了下。
　　“医生也是人，累了可以休息一会儿，但你跟小刘必须有一个保持清醒，如果你们都累了可以叫我出来。”
　　陈正辉没想到尹凝这么好说话。
　　他听其他医生讨论过，尹凝从到这家医院起，就是整个科室里出了名的清冷美人。
　　哪怕小刘一个劲地说她只是看起来不容易接触，但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搭话。
　　好多人，都是跟她做了几年同事，才消除了这份隔阂。
　　陈正辉挠着后脑勺，“我还是写份检讨吧，以免我再睡着。”
　　他严于律己，尹凝也没拦着。
　　第二天晚上，还是他们三人值班。
　　几个喝多的人来到急诊室，其中一个醉醺醺的，全身赤裸，连裤衩子都不知道扔到哪个草丛去了。
　　护送他们过来的民警说，还是好心的路人找了个塑料篷布给他裹上的。
　　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全身上下擦伤无数，小刘去处理其他病人，尹凝在民警的帮助下给这个醉汉上药。
　　突然，醉汉把医院当自己家，晃晃悠悠站起来，扯掉身上的篷布，对着角落里的瓷盆开闸放水。
　　尹凝尴尬地避开视线，虽然在医生眼里没有性别，但这会儿实在有些尴尬。
　　民警又气又笑地把他拉回来，想给他重新披上篷布，男人却死活不乐意了。
　　“老婆，不舒服，你给我挠挠背。”
　　他突然抓住尹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