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姚鼻尖酸涩,强忍难过,他去找姜黛的时候,瑶儿已经出现回光返照。
都怪他自己疑心甚重,耽误了治疗。
他也朝姜黛拱手,声音颤抖:“娘子不必自责,我夫人病症我早有预感,叨扰诸位了,我这就备车送几位回去。”
姜黛懵了:“什么意思?刺史不治了?”
常姚还沉浸在悲伤中,埋头轻摇:“本就是多位医者都束手无策,我还为难娘子,实属不该,娘子放心,诊金照付。”
姜黛不干了,放下双手,生气质问:“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治,你居然放弃!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市井要饭的乞丐?”
【真气死个人!老娘忍着五倍疼痛放血,你还不要,有没有天理啊!】
这回轮到常姚发懵,方才她说的什么?
要治?
常姚激动得双眼含泪,立马要跪下:“娘子请原谅某,是某狭隘臆测,还娘子务必救吾妻性命!”
“若能救回,无论娘子有何要求,某无有不应!”
“我要一桌丰盛的菜肴。”
“啊?”常姚愣住。
“大鱼大肉,珍馐美味,只要能做出通通都上,半个时辰后我就要开始吃。”
管家咂舌,第一次听到大夫有这样的要求,若不是刺史信任,他很难不往乞丐身上想。
而且刺史只是请了她一人来,她却带了一大家子过来,简直就像打秋风!
“娘子,我夫人那……”
“你先只管去备我说的这些,其余我自有安排。”
他们被请到餐桌上。
谢遨辰悄声询问:“大嫂嫂可真想好要救人?”
为避免引起怀疑,他又补充:“人家毕竟是刺史夫人,我们又是朝廷钦犯,万一出什么问题,很难脱身啊!”
“是呀,大嫂嫂,助人为乐也要量力而行呀。”
这几日相处,谢嫣然觉得大嫂嘴硬心软,善良纯粹,她可不想看到大嫂受伤害。
“管他的,我从来不想后果。”
【老娘活的就是个随性,大不了这次放血之后,又变回昨天的样子,再想办法补起来不就得了!】
【总不能眼睁睁看人命丧黄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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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上桌后,不太饿的谢家几人吃得斯文缓慢,姜黛依旧稳定发挥,所有菜肴都一扫而空。
她十分满足而文雅地擦干净嘴,朝管家要了间厢房,进屋后倒头就睡。
府上议论纷纷,都说刺史急昏了脑袋,被江湖骗子耍得团团转。
这个假郎中看着瘦瘦的,却跟猪似的,吃得又多,吃完还倒头就睡,就差几声猪叫了。
谢家几人听了很气愤,可姜黛却不以为然,睡得又死又香,他们只好担忧守着。
谢遥岑消失了一会儿,回来时姜黛仍在睡。
五官精致,皮肤还算白皙,身形娇小却玲珑有致,睡颜规正,少了聒噪的心声,像一只安静乖巧的临清狮子猫。
直至黄昏,谢家人用饭回来,姜黛还没醒,只是回来时发现,姜黛更加白皙饱满。
“大哥哥,嫂嫂这是什么身体啊?才不过半日,就变化如此大!”
谢遥岑静静盯着床上的人儿,眉头紧蹙,琥珀色眸子看不出情绪。
管家来问了两回,常姚亲自来问了一回,得来的都是还在睡。
常姚急得团团转,谢家祖孙几个只好先去陪着刺史,谢老太太看着跟来的谢遥岑,把他赶了回去。
“不守着你媳妇,跟来干什么,滚回去!”
谢遥岑守得实在无聊,随便在厢房中找了一本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倚靠在太师椅上,修长的两腿交叠,一只手搭在胸口的书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即便睡着眉头仍轻蹙着,尽显男人的沉闷。
姜黛醒来时,瞥见旁边的男人。
他倒是挺清闲。
人命关天,姜黛也来不及捉弄熟睡的男人打,穿上鞋就往外走。
要厢房的时候,特意要了一间离袁瑶房间近的,还吩咐他们备了两个碗,一把极快的匕首在旁边。
一进去,姜黛就掀开袖子,用力划开,五倍疼痛好似割肉剔骨,半边手臂都好像断开了一般。
血液源源不断流出,好不容易红润的面色一瞬间苍白,冷汗一颗颗冒出来。
她此刻的体质好,划开没多久就会愈合,她只有反复割开,疼痛令她头脑发懵,双腿发软。
即将倒在地上,刚装满的碗也险些弄倒。
忽然,背撞进一个结实硬朗的地方,回眸瞧见琥珀色眸子蹙眉盯着自己,男人的大掌握住姜黛纤细的手腕,血液稳稳滴在碗里,一滴未洒。
她费力扯起唇角:“还、还有一碗,劳烦帮忙……”
谢遥岑见女人把满是血的匕首,颤抖着递到眼前,看向女人苍白脸庞的目光复杂,参杂不忍。
刚接过匕首就看见,姜黛腕上的伤口忽然愈合,虽早知道,但仍露出片刻诧异。
他见惯了鲜血和杀戮,手起刀落间利落干脆。
姜黛扯着苍白的嘴唇笑:“果然是惯用刀的人,竟没我割的疼。”
“闭嘴。”
谢遥岑盯着她手臂的血一滴不落进碗里,单膝跪着,让她靠坐在自己怀里,伤口快愈合,他就立马割下一刀。
很快,两碗都满了。
姜黛眼前越来越模糊,所有记忆倒放,每一次失血过多,都会出现濒死状态。
“喂、喂……别,洒……”
谢遥岑握她的手并未使力,一下感觉到手往下坠,再看向怀里,姜黛已经晕了过去,手腕上几道伤口狰狞的张着嘴,血流不止。
整个人肉眼可见消瘦成骨架子,比先前更可怕,仿佛下一瞬就要化成一捧骨灰。
他的心咯噔一下,视线从姜黛脸上、手腕上,再到两碗红得发黑的血,陷入两难。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他微微扭头。
谢遨辰慌乱冲进来:“大嫂嫂!”
谢遥岑来不及多说:“快把两碗血喂给刺史夫人,一滴别撒!”
谢遨辰不明所以看了眼姜黛,手腕上的伤狰狞可怖,心疼蹙眉,手上却不敢停歇,捏着袁瑶的下颌,一勺喂一手顺,小心翼翼又怕喂得太快。
他不想和常姚寒暄,借口如厕回去看大嫂,却见房间空无一人,一瞬想到大嫂醒了,赶过来就见大嫂这幅样子。
心不由得揪起。
谢遥岑在战场上待过,常自己处理伤口,取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撒上,撕下白色里衣快速包扎好,打横抱起姜黛朝厢房走去。
厢房内。
谢遥岑轻轻放下姜黛,迟疑片刻,还是伸手脱掉姜黛的鞋,拉过被子盖上。
他紧盯着女人沉静的面庞,犹豫着伸手试了试鼻息。
还好,还有呼吸。
只是很微弱,就像一根羽毛落在指尖,轻得仿佛从未触摸过。
手臂的伤口上了止血药,白色布条仍被鲜血浸染。
他说不清此刻心里是怎样感觉,只怕自己走开,她就会悄无声息死去。
她于他而言,仍是个陌生人。
即便成婚多年,说出去都没人信,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妻子。
姜黛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以至于他竟然纠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