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卫斜倚在卧榻上,一脚踩着横木tຊ,手里抓把瓜子磕着,优哉游哉。
金安宁发现痞和雅这两个毫不相干的字眼,居然能在他身上得到完美的融合。
此时,褚卫余光瞥向她手里捧的东西,不解问:“一支破簪子,也值得你掉金豆子?”
金安宁看向手心里躺着的几块碎片,艰难挤出一滴泪,哽咽又认真道:“我从未收过这样的礼物,所以我要珍惜它。”
褚卫摇头,没见过世面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哒哒哒,青光红光满面地从外面跑进来。
褚卫往青光额头丢了片瓜子皮:“找块木板而已,至于这么高兴?”
青光献宝道:“您猜小的从哪里找到的木板?”
褚卫和金安宁看向他手里沾了泥的木板,褚卫挑眉:“哪挖的?”
青光嘿笑:“小的从老夫人围着菜园的栅栏里选了块最大的拔回来。”
褚卫乐了,夸道:“干得好,这盘瓜子赏你了。”
青光高兴谢恩。
金安宁撑着下巴叹气,地主家傻儿子带着个笨随从,未来日子堪忧,想来还得靠她。
青光很快就把木板洗干净送上来。
褚卫朝金安宁递了眼:“东西找来了,你要做什么?”
金安宁双眸透着乞求:“世子帮我在上面写几个字。”
“什么字?”
“金安宁爱簪之墓。”
褚卫刚进嘴的茶水喷了出来,他咳道:“你认真的?”
金安宁无比郑重道:“我不能让它死无葬身之地。”
褚卫觉得她这人傻得有点趣味,于是顺着她话问:“那你想把它葬哪里?”
金安宁想了下道:“如果可以,我想把它葬在王府进门的小庭院里,它来自民间,即使回不去,能时常看到也好。”
重要的是人来人往,保管每个好事的人都能看到它。
褚卫原先没把这当回事,听着听着双眼眯了起来:“有意思,不过这块破木头哪里配得上这么珍贵的发簪,青光。”
“在。”
“去爷库房找块金丝楠木来。”
青光目瞪口呆,难不成这傻病会传染?
半个时辰后。
金安宁挖了个小坑,郑重其事地把装有碎簪的首饰盒放了进去。
“愿你投胎到好人家,做根漂亮的金簪银簪……”
褚卫等她退开,把写好的墓碑插在小土堆前。
金安宁这才注意到上面的字。
镇南王世子妃爱簪之墓。
她指道:“你写错了。”
褚卫用力往下按了两下:“没写错,这头衔才响亮,安息吧簪子。”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跟着这土丫头一起犯傻了。
主仆三人的举动早就吸引了一大堆侍卫婢女围观,有跟青光相识的偷偷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青光欷吁哀叹地讲述他家世子妃是如何喜欢钱氏送她的簪子,又是如何割爱地转赠给四小姐,而四小姐又是如何嫌弃地摔断,他家世子妃回去后哭得都快成泪人了。
这说得仿佛摔断的不是根簪子,而是摔死她的人似的。
这些下人除了家生子,大多数是穷苦人家出身,很能感受到什么是人命如草芥,不由自已地共情起来。
有人问这簪子叫什么名字。
青光赶忙跑去问金安宁,金安宁随口诌了个小青。
小青这名字很大众,但更容易产生共鸣。
今日簪子是小青,可能你明日就是下个小青。
“小青,你死得好惨。”有人哀戚地在坟前哭着。
一波人走了又一波来了,甚至还有人摆上了贡品,借此悼念被主子们打死的亲友。
镇南王府刚办过喜事,可才一日功夫,大门口正对的地方却立起了墓碑,还时不时有人祭拜,这不由让来往路人好奇起来。
打听起来,原来是四小姐打死了刚过门世子妃的陪嫁丫头。
这镇南王府要不中意人家姑娘就别娶过来,何必这般磋磨人家。
而且四小姐年纪小小心肠这般狠毒,谁人敢娶啊!
传闻很快就传遍了镇南王府。
褚满盈哭着去找镇南王妃:“我一出门,就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这让女儿怎么出去见人啊!”
镇南王妃抚着女儿的头发温声道:“这有什么好哭的,让人把坟挖了,再把那些嚼舌根的舌头都给拔了就是。”
褚满盈气道:“二哥派了人把守,没人敢去动那坟墓。”
镇南王妃皱眉,这时身旁陪嫁婆子许妈禀道:“听闻夜里还有人去坟前撒纸钱,外面也在传这事,若是处置不妥,不仅影响到四小姐的名誉,还会对王府名声不利。”
镇南王妃怒道:“这世子爷真是好大的本事,不顾王府脸面也要闹事,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
褚满盈哼道:“他这是人之将死,故意的!”
女儿这话提醒了她,她冷静下来:“盈儿,这事母亲会帮你处理,但你最近几日先不要出门,等风波过了再说。”
褚满盈还想说什么,镇南王妃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凤凰阁下旬会到一批新货,到时候娘多给你点银两,你自己好好挑挑。”
京城里的女子都以能佩戴凤凰阁首饰为荣,平日里她也只能挑个一两件,母亲放话了,那就说明她能挑好几样。
哪个姑娘家不爱美?
取舍之后,褚满盈只好将怨气咽下,赖着母亲又说了褚卫和金安宁一大堆坏话才回去。
女儿一走,镇南王妃脸色就沉了下来。
许妈征询意见:“主子,处置这事宜早不宜迟。”
镇南王妃深吸口气:“褚卫没几日活头,我犯不上给以后留污点,从我的库房里挑一支上好的簪子,以盈儿的名义赔给那傻子。”
这事她也只能捏着鼻子把错认了。
很快,金安宁就收到了赔礼。
许妈笑笑道:“四小姐很喜欢您送的簪子,不想失手弄坏了,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精心挑了支相似的簪子作为赔礼,还请世子妃莫见怪。”
金安宁打开盒子取出簪子,叹气道:“在我眼里,任何簪子都比不上大伯母送我的那根。”
许妈脸色僵了僵。
这支至少价值五十两,都够买几十箩筐那支便宜簪。
这话传到钱氏耳里,又把钱氏感动得想去找褚满盈说理,被自家丈夫拦着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