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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七个人,个个都撑着黑色的雨伞,伞面支成一道屏障,为伞下的人撑出一片空间来。
  伞下,关盛泽佝偻着身子,一条手臂微微下垂,另一只手搭着阿奇的肩膀,慢慢走近前来。
  “怎么了?”蒲桃察觉了什么,赶紧凑上前去问。
  可没人顾得上她。
  厅里一团糟,打电话的打电话,请医生的请医生,找药箱的找药箱。
  蒲桃在哄闹的人群里找了好一阵,才找到阿奇的身影。
  他正搀扶着关盛泽要乘电梯上楼。
  她赶紧追上前去,看着阿奇臂弯里那痛楚地皱着眉的人,问:“关盛泽你怎么了?”
  语速既快且急,更别提那双一眨不眨,死死盯着他的眼珠。
  她还叫他的名字。
  尽管伤口还汩汩地往外流着血,关盛泽还是努力朝她绽开个笑:“没事。”
  “什么叫没事,你这是没事的样子吗!”蒲桃嘴上骂着,眼睛顺着他的颈肩往下,看到他垂下的那只手。
  暗红的鲜血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一滴,滴落在地上,落成个圆圆的,带着毛刺的印子。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她不相信,竟还有人能伤了他。
  这下,关盛泽扭过头去,不肯说话了。
  反倒是阿奇嘴快:“下午泽哥陪扬老先生去参加活动,本来一切都挺正常的,谁知道中途不知从哪蹿出来个老太太,非说当年她老头儿的死是扬老先生草菅人命,抽出把刀来就乱砍。泽哥怕扬老先生受伤,就、就替老先生挡了一下。”
  “老先生没事吗?”
  “就是受惊了,血压有点高,别的没事。”
  “那那个老太婆呢?”蒲桃拔高了声调,质问,“逮着了吗,人在哪呢!”
  这话一出,连阿奇都不吱声了。
  他越哑巴,蒲桃越急,撸胳膊挽袖子,一副就要冲出门去找人理论的架势,末了还一叉腰:“你说话呀!”
  “她有重型精神病,这事……没法追究。”
  “不是。”蒲桃气得话都噎住一瞬,“捅了人了,一句精神病就算完了是吗,那我也捅她一刀,我也说自己有精神病,是不是也不算犯法啊!”
  “蒲桃!”
  风雨嘈杂声里,关盛泽此时此刻虚弱的声音几乎要被湮没了。
  可大约正因为他的声音虚弱,让蒲桃听出点安抚的意味,就像他伸出了他那只掌心温暖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
  摸得她眼眶酸酸。
  “泽哥,我……”她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好。
  倒是关盛泽笑了一声:“傻子。”他的手臂从阿奇肩上解下来,朝蒲桃伸过去,“电梯窄,阿奇送我不方便,你来帮个忙?”
  她一怔。
  关盛泽已经率先走进了电梯轿厢。
  他失血多,人已经有点轻飘飘的了,蒲桃又不肯进来,他就只能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强撑着一侧的扶手,勉力支着自己的身子,头倚在轿厢内壁上,半眯着眼睛望着她:“快来。”
  声音绵软,尾调拖得漫长。
  蒲桃被那嗓音勾着,鬼使神差地就往前迈了两步,走进去,到他的身边。
  他的手往她身上一搭,头自然而然地垂落在她肩膀上:“我好累,靠一会儿。”
  肩窝里,他呵出的微凉的空气让她皮肤为之一紧,所以答应他时,连声线也绷得紧紧的。
  倒招来了关盛泽的一声笑。
  “你笑什么?”她问。
  “没什么。”
  “哦。”
  隔了半晌,又是一声笑。
  蒲桃有点恼,语气放重了些:“到底笑什么啊!”
  “你刚才是真的担心我了,是不是?”
  *
  蒲桃没来得及回答他。
  电梯到了。
  她这边刚把人扛到床边上去,那边医生、护士就都到位了,一时间众人把他团团围住,她就算想回答,也插不进去嘴。
  何况她也不想回答,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为他担心了吗?
  蒲桃扪心自问,她确实有些反常……比如看到他的伤口,她心脏里会一阵阵像被人攥住似的痛,比如听说那个老太太不能被绳之以法,她只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憋闷,比如被他悉心安抚时,油然而生的一种委屈。
  但是这种反常又能说明什么呢?
  她对身边亲近的人一向都很容易投入感情,王家楷从前还说,她护着他就像老母鸡护崽似的。
  现在为关盛泽担心、难过、失控,都只能说明她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而已。
  别的,什么也说明不了。
  想到此,她悬着的一颗心重新归了位。
  关盛泽躺在床上,目光却离不开门口那个小小的人影。
  她背靠着墙,两条腿不安地来回倒腾着,一会儿左脚踩住右脚,一会儿右脚踩住左脚,脑袋也不安分,时而抬头望天,时而又低垂到胸前,像是被什么难事给困住了。
  他从前见蒲桃,总是看她坚定不移,一往无前的模样,这么犹犹豫豫的样子,反倒不像她。
  也许是被自己刚才那个问题给问住了。
  要真是这样……关盛泽的唇角带上了点笑,很快就吩咐阿奇:“去把她叫进来。”
  医生正在给他缝针,阿奇看看他裸露着的血肉模糊的手臂,又看看站在门外的女孩儿,想不通泽哥为什么这时候把人叫进来。
  难道是嫌蒲桃平时不够听话,趁着机会吓唬吓唬她?
  但到底不敢有二话,转身就出门,推了推蒲桃,道:“泽哥叫你进来。”
  蒲桃跟着阿奇走进卧室。
  床上,关盛泽正脸色苍白地紧皱着眉头,受伤的那条手臂裸露在外,医生穿针引线间,他的皮肉被来回拉扯缝合。
  大约是疼,手下还紧紧攥着床单。
  她条件反射似的跟着皱眉,想凑过去,可又不敢,只站得远远的,轻声问:“你、你疼不疼?”
  “你说呢?”关盛泽咬咬牙。
  疼的。
  蒲桃在心里答一句,伤得这么深,怎么会不疼呢?
  “那、我……”她揪着心,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你、你喝不喝水,我给你倒杯水?”
  “不喝。”
  “那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给你做点汤面。”
  “我也不要吃汤面。”关盛泽轻哼了一声,绊住了蒲桃的脚步,却松开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床,“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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