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沛廷蹲下,把信纸捡起来。
沈婉的笔迹潦草,但不凌乱。
“我很多时候都希望,我不是妈妈的女儿该多好,我也宁愿我从未出生。”
“我此生所求,皆未成真。但是为什么总感觉,别人总能轻易得到我无法得到的东西呢?”
“很早之前我以为,我和傅沛廷是同病相怜的,两个可怜的孩子应该互相依靠才对。但是好像只有我需要依靠他,我也想过,如果他需要,我是一直在的。”
“可他从不需要。”
“被我藏起来的红绳,是我好不容易偷来的,我藏了好多年,生怕被他发现了、要回去。”
“这本书可以算是我唯二的遗产了,也是从他的书架上捡来的。”
“我知道,每个人的人生终有归处,我就想停在这里了。”
“不知道我这封遗书会被谁发现,或者是永远不见天日。有缘人,希望我们一切都好。”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沈婉已经死亡的事实。
傅沛廷第二次感受到这种全身都快要被撕裂的痛苦。
第一次是得知他母亲离世。
那沈婉,又会有多痛呢,这么久、这么久都是她一个人……
傅沛廷脱力般地跪在沈婉床前,吴子湫出去了。
他在门口抽烟,把空间留给傅沛廷一个人。
床上还有沈婉的气味。
又浅又淡,是他一直形容不出的味道。2
看完沈婉的遗书,他又拿起这本书和红绳。
他的手都颤抖起来。
傅沛廷记得这本书,是自己高一的时候买的《小王子》,他嫌太过幼稚。
和傅父爆发的最大的一次争吵后,他搬出家的时候都没有带走。
这根红绳是他母亲留下来的,留在抽屉里忘了带走。
后来回别墅没找到,以为是被傅父丢了,没想到在沈婉这里。
当年,傅沛廷走的时候锁了门,沈婉应该是从自己的阳台翻到了他的房间。
他想起尚在高中的沈婉,瘦瘦小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翻的。
傅沛廷又想起现在,沈婉从未丰盈,一直是瘦瘦小小的。
他几乎要落泪。
……
这一夜,傅沛廷难得做了个梦。
傅沛廷不是第一次梦见沈婉。
但沈婉第一次在梦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眼睛像水,又像玻璃,带着某种坚硬的特质。
但玻璃也是触地就碎的。
梦里的她依然在笑,嘴角是自己熟悉的弧度。
但是她说:“哥哥,活着真没意思。”
沈婉笑得令他心碎。
傅沛廷蓦然睁开了眼睛,周围一片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冰冷的天花板和吊灯。
打开灯,时间显示凌晨三点。
他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小王子》。
他摸着封面,像摸到沈婉的脸。
傅沛廷拿过来,静静地翻看起来。
这本书很薄,傅沛廷也看得很快。
直到看到沈婉的一个笔记,他目光一缩。
沈婉在这句话下划上了横线:“时间会缓和所有的悲伤,当你的悲伤被安抚以后,你就会因为认识过我而感到满足。”
她在旁边批注:傅沛廷,希望真的有这么一天。
傅沛廷想到了沈婉在坐在桌前,带着微笑写下这句话。
他忽然觉得吴子湫说得对,自己因为那可悲的自尊,从未回头看过她。
如果有好好地看她,没有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沈婉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
然后他前所未有的、深刻地意识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沈婉。
悲伤在这一刻冲破了一切理智,傅沛廷抱着书流下泪来。
脑袋里只有刚刚在书上看的一句话。
“他太年轻了,甚至不懂怎么去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