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规规矩矩停在秦欢的停车位上。
车钥匙通过门卫还给了她。
秦欢拿上钥匙,上了楼,脱掉高跟鞋,瘫倒在床上。
她觉得挺累。
今天遇到谭其远,她想起了刚毕业那年养父重病,无人照料,秦欢只能先辞掉刚找到的工作,回去照顾父亲。
当然有些不舍,那是她经过三轮高强度的面试才得到的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在帝都,薪资丰厚,待遇又好。
可没有办法,父亲生病了,她得照顾他。
大学同学要么读研要么留学要么进了大公司,只有秦欢回到了她出生的那个小城市。
父亲得的是肺癌,好在是早期。
秦欢陪他去市里的医院检查、做手术,可治疗费用又犯了难。
亲戚都借遍了,她没好意思找其他大学同学,只管室友几个借了点钱,加上秦欢大学兼职攒的,工作几个月掙的,勉强算是凑上了手术费。
可后面呢?
后面还是得花钱啊。
父亲又没人照顾。
秦欢为钱直犯愁的时候,住在隔壁县的姑姑给她推荐了一个岗位:
芝林二中的语文老师。
说是那个班原本的语文老师突然辞职了,学校一时半会儿招不到人,想临时找个代课老师抵一阵子。
为什么辞职呢?怎么那么突然呢?
秦欢似乎想问,可终究没问出口。
姑姑也没说。
秦欢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医院食堂打饭,连日的忙碌让她整个人说不出的疲惫。累到极致,人看起来都是呆的。
她“啊”了声,姑姑说:“那群学生刚升高三,我偷偷打听了,校领导说基础工资和课时费之类杂七杂八加起来,一个月八千块是有的。欢欢,你是985大学毕业的,又是中文系,我一听哎呀这不正合适,就推荐了。
“那个领导问你什么时候方便过去面个试。你想想,你爸现在躺在医院每天都要花钱,你至少找份工作先做着。高中老师,就带一个班,空余时间多着,正好去医院照顾你爸。”
秦欢讷讷应着,打了饭回病房,她跟姑姑说:“那就后天吧,后天星期几?”
“星期六。也行,高中星期六也上课,我这就跟人家说说。”
后来面了试,领导很满意,通知秦欢周一就可以去上课了。
秦欢觉得一切很顺利。
好像人生就是在做闯关游戏,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
当老师,还是高中老师,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道路。
芝林二中,她听过这所学校的名字。
是所普高,升学率奇低,芝林县中考没考好的学生,都会被送到这里来读书。
混混日子,浑浑噩噩地度过三年,到最后能上本科线的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秦欢站在那所学校门口的时候,第一印象是破旧。
掉漆的牌匾,生灰的墙壁,一看就是建了多年又从没有清洗过的建筑,和她读的高中差的太远了。
秦欢没什么表情,她心底叹息,可她的内心情绪从不习惯于表露出来。
她想,这只是暂时的,她终究会离开的。
站在高三15班的讲台上时,秦欢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也许格外难熬。
破旧的教室里,学生们懒懒散散,有的趴着睡觉有的面无表情盯着她,有的旁若无人和同桌大闹。
太吵了。
秦欢用教鞭敲了几下黑板,终于静了一些。
中间的电视屏幕里出现她的名字。
她开口说:“同学们好,我叫秦欢,接下来会暂时担任大家的语文老师……”
她从容地面带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师。
似乎是介绍到她的学校,整个教室才真正安静下来。
有同学好奇地问她:“老师,你是中大毕业的?”
秦欢点点头:“是啊。”
“哇塞老师你好牛,比我们物理老师学校还要好。”
秦欢笑笑,现在应该至少要研究生才能当高中老师吧?说不定人家是研究生呢。
还好她只是个代课的。
“老师中大好玩吗?中大大不大?”
“老师你为什么不留在帝都,回芝林啊?”
“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老师老师,你的同学是不是都特别牛逼啊?”
……
第一堂课到底没上什么内容,时间在同学们好奇的追问下结束了。
说起来,第一堂课结束,秦欢心底生出了些许奇妙的感觉。
她看到那些学生们发亮的眼睛,他们好奇的对自己提出各种疑问,仿佛她拥有他们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
那会儿她对自己的教学生涯竟隐隐生出了些许期待——也许她真能把他们教出来。
可惜一切都是幻想。
明明没喝什么酒,秦欢却觉得头疼。
在床上赖了好半天,她拖着身子去洗手间准备卸妆。
镜子里的女人哪有下午出门时那股丽人范,头发凌乱了,底妆也斑驳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维持体面不容易。
卸完妆,洗了澡,秦欢想起来自己似乎很久没和养父联系了。
点开聊天框,上次联系是在上月十五号,她转了五千的生活费。
再往上滑,上次语音聊天是在过年那段时间,1月26日。
秦欢终究没有给养父发消息。
发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反正没钱了他也会找自己要的。
但不知道为何秦欢觉得心里有些苦涩。
空空的,好像不管赚多少钱日子过得多好,她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圆满。
微信又弹出一条信息,是下午的小鲜肉:
「刚洗完澡。」
附上了一张下半身裹着浴巾,露出八块腹肌的照片。
小腹上还滴着水,无端诱惑。
秦欢撇撇嘴,真骚。
她发去消息:要不要过来?
小鲜肉秒回:等我,马上!
这个小鲜肉叫黎之崇,二十出头的模特。一次酒会和秦欢加了微信,后来就经常找她聊天了。
偶尔聊聊天缓解一下压力,秦欢也乐的打发时间。
当然他也会适当透露出自己想走某个秀,或者出演个小角色,秦欢要是有资源,也会很大方地推给他。
成年人之间不需要太过直白,你来我往,各取所需。
半个小时后,秦欢家的门铃响了。
打开门,穿着睡衣的小鲜肉贴上来,秦欢侧头避开他的嘴,笑着推开他:
“宝贝,今晚陪我睡觉。”
“我知道。”
黎之崇又要吻上来,“姐姐想做什么不用说我就知道了。”
秦欢用指腹堵住他的嘴:“宝贝,我是说纯睡觉。”
“嗯?”
黎之崇停下来,秦欢挣脱开他的怀抱,牵着他的手进屋,指了指床:
“躺上去。”
他乖乖地躺了上去,秦欢躺在另一边,两人面对面,秦欢说:
“就这样,睡吧。”
有个人陪着,好像那股空虚能填补一些。
她熄了灯,卧室里陷入黑暗。
过了一会儿,黎之崇慢慢开口:“姐姐,最近张导有个新戏,我去试了一个角色,但是……”
“宝贝,”秦欢闭着眼低喃:“我今天很累。”
秦欢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黑暗中黎之崇不再吭声,他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半晌,然后轻轻地轻轻地靠近她,贴着她的背,搂住她的腰。
他吻了吻她的发,无声地说了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