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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几日的相处中,茗城曾见过他为救助一些无家可归的小乞丐们,还拿出自己的全部家当修建慈善堂,并不断为他们提供吃穿用度,亦曾见过他为了救一只奄奄一息的喜鹊而苦守三天三夜。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位柳致知,与神庭并非同一人。
  “嗯,还真有。”云时的说话声打断茗城的思绪。
  “听闻城南来了个大善人,不仅新开了间医馆,每日为百姓免费看病,还广开粮铺药铺,价钱皆比市价低出三成!而且我还听闻,他最近正在物色宅邸,说是要另开设一所学堂,专门为穷苦人家的孩子供书学习,并且学费食宿一概全免!”
  这位传说中的善人,仿佛是从天而降一般,之前所谋何商、身居何位均无人知晓。整个风西城只知其华贵一身,从头到脚皆是极富贵的做派,仿佛有散不尽的家财。
  “还真是个善人!”茗城嗤笑,“你多盯着点,事出反常必有妖——谁的钱财都不是风刮来的,此人行事这般张扬,绝非善类!”
  “嗯……”云时迟疑着看了看她的清眸。
  “有事直说。”
  “城中最近对你的传言……可不太好……”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之间,云时选择说下去,“鬼新娘一事,百姓对你的身份开始存疑起来。”
  “我又没说我是圣女。”茗城不以为然地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
  “可方院长认为是啊!”云时道,“你不怕他将我们都赶出去么?”
  她思索片刻,无所谓地笑笑:“这倒是个问题,既是如此,你和师兄可以寻个机会,造出个神迹。”说罢,便起身离开。
  “神迹……”云时不明所以,追着她的背影问,“什么神迹?你倒是说清楚啊!”
  茗城踏出水廊,一路东躲西藏、鬼鬼祟祟地避开众人,穿过七拐八弯的石板小路,才终于来到半胧溪月门前。
  她扒开门上杂乱丛生的藤蔓枝叶,那日所见的两道符纸,事实上已是层叠了数十张。可见,这鬼新娘千年以来必是多番欲出。而这些天师们亦是竭尽了所能,才将其困在这片狭小之地。
  沉思之间,南风从角落里走出来,轻轻步到她身后:“你终究还是来了!”
  茗城浑身寒毛一立,惊了一激灵。
  待心绪平复后转头看他:“师兄,背后忽然出声,是会吓死人的!”
  “我以为我这师妹,天大地大本事最大,早已知晓我跟在后面了呢!”
  “我又不是你和云时那般的修为,如何得知有人靠近。”她向门缝内张望,慢条斯理道,“师兄怎么也来了?”
  “这几日,你向这半胧溪月试探已有四次了!”南风同靠近到门前,“难得见你如此行踪诡异,我自然是要跟上来好好瞧瞧。”
  茗城淡笑:“师兄这好奇心也不弱!”
  二人纵身一跃,即刻落入杂草丛生的院子里。
  这半胧溪月的庭院比她想象得还要狭小,自大门到门廊最远才不过十步之遥。门口一旁有一棵粗壮干枯的玉兰树,树下是一把破败残旧的藤椅。
  “这鬼新娘算算才千年道行,我不过挥挥衣袖便能将她送去冥界地府,又何需你涉险进入?”
  “师兄,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茗城道,“世人皆传,鬼新娘是因不甘心才冲动投井,倘若那昱亭王真如传言那般爱她如命,又岂会不为她打算好未来,还能逼得她投井自尽?又何故,会令她做出下诅咒这般恶毒之事?”
  “你是怕另有隐情?”
  茗城颔首:“只怕……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真相——来到风西城这段时日,我发现这里男尊女卑现象极为严重,常有富家子弟强娶民女之事发生。而这位昱亭王地位尊贵,又受众星捧月,倾慕者何止寥寥,何以会对一名已有婚约的普通女子用情至此?
  “还有,这书院之外便是青楼。”
  南风许久未答。
  “怎么了?”
  “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宁可躲到这凡间与区区一介女鬼浪费时间,却始终不愿回誉华宫重修仙法呢?”
  “师兄,”茗城迎着日光粲然一笑,明媚如春,“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我志在万千凡尘中逍遥,不在天界,亦不在昆仑。”
  南风站在微风中,看着她如水般淡然的微笑,久久说不出话来。
  宅内忽有瓷器碎裂声,茗城当即抽出天玺,警惕看向屋内。二人朝门口走去,宅门虚掩着,凉风一过便吱呀作响。
  此刻虽是正午,但门缝中的房间内却异常昏暗。
  南风推开门,光明刺破黑暗的刹那,房里掀起一波慌乱的脚步声。二人定睛,是几只疯狂逃窜的老鼠。他们拂去面前飞扬的尘土,目光所及皆是被灰烬覆盖、蛛网盘结的破旧陈设,还有霉色斑驳、陈纸泛黄的挂画。
  屋内霉味刺鼻,阴冷如腊月寒冬,令他们这凡人之躯不由打起寒颤来。他们路过摇摇欲坠的桌椅,又望向卧房,日光自窗纸破洞处丝丝涌入,形成无数道细长光柱,星星点点地洒在地面、壁桌、和残片摇曳、画面扭曲的水墨丹青上。最内侧的床榻处,因灰尘过重也因光线过暗,已看不清床幔颜色,如今只如魅影般随风拂动。
  忽又一阵咯吱声响起,二人看向南风脚下,是方才打破的茶碗碎片,想来应是那几只老鼠逃窜时所致。
  茗城忍俊,视线掠过窗户对面的墙上时,发现几行黑红色字迹,扭曲骇人。
  她正要上前探究一番,门外却传来了细细的窸窣响动。
  二人轻脚凑到大门后仔细探听,是春兴堂的两个学生,似是在私下交易什么。倾听之际,她发现门后一个角落里,有一口破旧的枯井,旁边放着一个腐败不堪似是水桶的物件。当门外二人匆忙别去时,茗城与南风也飞身离去。
  井边杂草拂动,一股阴风如同蛇影般匍匐窜动,宅门随即砰然紧闭。
  ......
  晚膳之后,夜幕垂落。风西城街市上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又是一年中秋。每年的这一夜,风西城都会有夜市开放,自城南一直到城北,整个楼舍俨然的十里长街,尽是美食香饮、奇货异宝、诵诗吟唱、投壶猜谜、杂耍表演、祈福祝祷等等持续到夜半。
  而夜市中最受瞩目也最受追捧的,当属春香楼的花船巡游。
  月上树梢时,歌舞升平、火树银花的风西城被一道绚丽华光染得五彩明亮,春香楼的花船在缤纷的烟花中,悠然登场。河两岸,熙攘的男女老幼早已候在岸边,只为一睹这难得一见的芳华绝景。
  流光飞扬、轻纱旖旎的花船在水中缓缓前行。船头船尾各坐着几位抚琴吹笛的俊俏乐师,二楼甲板上,舞姿曼妙的花娘裙裾曳动,在一片斑驳暇彩中翩然绽放,偶有粉红的花瓣自她袖袂间飘落,引得河两岸呼声连片。
  行至水阔处,河岸边传来一声惊如昆山玉碎之音。
  众人循声望去,那便是传说中那位大善人的茶庄——醉亭楼。
  此刻,醉亭楼二楼的楼阁之上,鹅黄华服的男子,正一脸神采飞扬、疏朗自如地轻抚古琴,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颤抖的琴弦之间辗转跳跃,矜贵优雅、宛转缠绵。
  花船随即放慢,花娘停身眺望,娇媚的声音在骤静的空气里赫然传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传音公子。”
  男子悠悠一笑,眸光精盈:“花娘子舞姿卓绝,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可为娘子抚上一曲?”
  “能得传音公子琴声相伴,奴家三生有幸。”花娘欠身行礼。
  琴声再起时,裙纱飞舞。观之者,如纵身飞入云端,享天边流光溢彩,摘漫天流萤星光,踏凡间重山叠嶂,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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