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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塑有未来吗?
  艾月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此时此刻,她趴在床上,脑子里仍旧在想郝汀方才的那番话。
  有吗?
  她没有自信。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把艾树东的直播做到什么程度。
  但她知道,既然开始了,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就不要回头,不要转身,要朝前走,往前看,这前面一定不会是死路一条。但这条路是平坦还是泥泞,是走向光明还是走向黑暗,还尚未可知。
  差一点。
  艾月突然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她就动摇自己的内心了,差一点她就打退堂鼓了。
  至少现在,她的内心是坚定的,她可能做不了泥塑的传承人,但在有限的时间里,她可以做到让艾树东没有遗憾。这可能就是她想要把这场直播当做事业来做的意义。并不是在车里时,郝汀说她可能只是逃避自己被解雇的狼狈,逃避找工作时遭遇pass的窘境,把直播当成了她逃避的避风港和遮羞布。
  …
  第二天下午,艾月在送走郝汀后,就参与到和艾树东的大计中。
  用了两天,两人就将整个工作室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定制的置物架也已经安装完毕。艾树东想将前面的泥塑作品都搬过来,被艾月拒绝了。她挑选了几个系列,再加上一些有代表性的泥塑放在了镜头能看到的地方。还有一个大型的泥塑雕像,则直接放在了置物架前面的空地上,正好在艾树东椅子的边上,只要看上tຊ一眼就能发现。
  直播麦克风和补光灯艾月都买了,知道艾树东眼神不好,看手机费劲,她还特意买了一个直播大屏。
  于春芳在一边满眼心疼,“这得花多少钱啊。”
  艾树东听在耳中没吱声。他沉默着,将他那些泥塑宝贝移到这个小房间来。
  “没花多少钱。”艾月看着艾树东微抿着唇的样子,“更何况,这钱花得值得就行。”
  于春芳的脸上充满了不确定性,她看着艾月,“这事儿好干吗?”
  人对未知,总是充满迷茫和不确定性的。会瞻前顾后,害怕前路漫漫风险不明,害怕一旦失败又没有退路,害怕这害怕那,甚至害怕成功,觉得这件事干好了,会带来无尽的麻烦,而不是辉煌和骄傲。
  “开弓没有回头箭。”艾月说,“干不好也得干,努力干好就完了。”
  尽人事,听天命。
  这就够了。
  …
  晚上七点,直播正式开始。
  首先,要写一个吸引人的直播间介绍。
  艾月是做设计的,她并不太会写文案,但她还是认真的打上了一行字——【泥塑非遗传承人艾树东在线捏泥塑】
  一切就绪。
  怕艾树东不自在,艾月在开播后,就退出了这间小屋子,将战场交给了艾树东。在艾树东看不到的地方,艾月琢磨着买流量的事情。
  不过这事儿不急于一时。买流量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才能留住直播间的网友。
  艾月皱眉沉思。
  她走到堂屋那边,看着满墙壁的泥塑被搬走一些后剩下的、摆放的并不整齐的泥塑,即便把它们拍出花来,除了好看,也没什么别的意义。
  现代网友喜欢什么?当然是喜欢钱。
  对!
  艾月赶紧把这个记下来,准备明天直播的时候,让艾树东去捏“财神”之类的有寓意的摆件。日常迷信也是一种信仰。
  她自己也曾做过一个与好运有关的盲盒系列。所以他们可以尝试先做一下比较受年轻人喜欢的,比如财神、躺平、咸鱼翻身、喜从天降这种能迎合年轻人市场的。
  艾月赶紧把她的这些计划都先落下来。
  除了直播外,这个账号还要多运营一些短视频,与艾树东有关的做泥塑的一些日常场景。
  甚至……
  艾月甚至还想做户外直播,但这个得征求艾树东的意愿,她想让艾树东去人流量很多的商业区,最好是现场给人捏泥塑。但她怕艾树东抹不开脸面。事实上,她也一样。
  这需要勇气。
  九点,艾树东准时下播。
  “怎么样?”艾月问他。她是想让艾树东说一下他自己的直观感受,然后复盘一下他们换了地方和设备后的第一次直播的数据。
  “比之前会好一点。”
  艾树东走到外边,摸出烟盒掏出一根烟来,点燃后抽了以后才说,“点进来的观众比以前要多一点,停的时间也会长一点,他们说的话也比以前要多一点,问我这个东西怎么卖。”说到这里,他问艾月,“我这些泥塑是不是可以在平台上面卖?”
  “我刚还在琢磨着给你弄个小黄车,把这些东西拍照挂在小黄车里,有人点进去就可以买。爸,你能不能做财神的摆件?比如那些招财的,像什么招财猫,貔貅之类的小摆件?现在的年轻人都比较迷信,在上班和上进之间他们宁愿选择上香。这种比较契合他们的喜好。”
  艾月是认真的在跟艾树东说。艾树东沉默着点点头,说:“行。”
  之前的直播数据艾月不知道是怎样,现在账号交到她手里,她看了会儿,因为没有小黄车也没有商品,网友们在直播间里停留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最高的时候,有十个人同时在直播间观看,这确实比她之前看到的要好一些,弹幕数也比之前要多一点。
  “爸,我是这样想的。”艾月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从明天开始,你去挖泥巴或者过筛之类的,我都跟着你,每个环节我都会拍一些视频,有的地方可能会各个角度拍很多,我把它剪辑成视频给你发到平台上,让大家刷到的时候,可以先关注到你,等你直播的时候,再把你的那些泥塑作品挂上去,你看怎么样?”
  艾树东抽着烟听艾月讲话。两人就坐在后面的小院里,露天的小院还有蚊子,在旁边嗡嗡嗡嗡的吵嚷,直播小屋里的灯光从门处倾泻出来,在地上映出一个长方形的形状。艾月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将一个正在咬她的蚊子拍死,蚊子的尸体还贴在她的皮肤上,她用指甲尖轻轻一挑,那尸体就开始了自由落地。
  “成。”艾树东抽完一支烟,起身准备去把直播小屋里的东西收拾干净。
  艾月跟着进去。她帮忙收拾着直播的设备,想了想,又说,“爸,咱们黄陂这边旅游现在做得这么红火,要不周末的时候咱们上景区去,做个现场捏泥人的直播?当场给人捏肖像,你觉得怎么样?”
  艾树东看向她:“现场做?”
  “对。”艾月斟酌着语言,“现在不是也有很多的户外直播吗?咱们就先做个人气,你觉得怎么样?反正咱们的目的是宣传,宣扬泥塑,你在家做也是做,在外面做也是做,直播间现在人不多,但你在景区、在热闹的商业街,那人流量可就多了。人都有看热闹的心理,到时候咱们支个小摊,边上但凡有一两个人,你给人家捏着,这立马就能吸引人过来,我再弄个短视频的账号宣传在边上,让大家走过路过加个关注,你觉得怎么样?”
  艾月的心思很活络。但这次艾树东却没有立刻应答,而是问艾月,“你手生吗?”
  艾月愣了愣。
  手生?她当然手生。她都多少年没有做过泥塑了。即便是她现在从事的潮玩盲盒设计,也都只是画图,在电脑上建模设计,剩下的自然有工厂来完成,纯机械式,哪里需要用得到她亲手来做。
  “手生。”艾月如实回答。
  艾树东原本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艾月知道他想说什么,其实他最希望的还是她能继承衣钵。毕竟是从小培养的。但她心里有种莫名的抗拒,这种抗拒,可以让她把艾树东的直播当成事业做,却无法说服她自己把泥塑当成技艺来继承。一种别扭的抗拒。艾月觉得可能是小时候艾树东逼她逼得太狠了,才导致她现在对这项手艺的抗拒。
  两人默默收拾完后,默默的洗洗睡了。
  艾月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学习剪辑,开始搜寻资料,写一些后面做视频需要的文案。
  …
  泥塑捏起来可能只需要一小会儿的时间,但前期准备泥土却需要很长时间。单选材上,就需要很长时间。
  泥塑用的大多都是黄色胶泥,这种泥粘而不散,粉而不沙。再经过淘洗、过滤、捶打、揉捏等等一系列的过程,才能用于泥塑的造型。每一步都需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尤其是淘洗和过滤环节,要将泥土在水中浸泡一个多月,泡成泥浆,去除其中的沙石杂质。捶打和揉捏也一样,在增加泥土粘性的同时,也是去除沙石的重要环节。再往后才是捏轮廓,修饰造型,用雕刻笔等工具进行一些细节的调整。不同地方在制作的过程中会有些许的不同。
  泥塑这种手工艺,没有高精的设备,就凭着这一双灵巧的手。
  泥塑也分派别。北派、南派,还有中原派别。比如北派,他们习惯以文化为蓝本创作;南派则习惯以戏曲为蓝本;中原派别就更生活化,贩夫走卒,孩童玩趣,什么都有。泥塑还分有彩绘和无彩绘。艾树东这一脉就是无彩绘的泥塑,无修饰,不着色。
  艾月陪着艾树东去取土了。她没有买相机,全程用手机将过程记录下来后,她拍了一些外边的风景,准备将这些一并都剪到视频中。
  剪辑是门学问,她学习了这么些天,也只学会了些皮毛。
  她忙碌了起来。
  每天给艾树东拍视频,剪辑,编辑文案,这些几乎占据了艾月所有的时间。忙碌让她没空去思考别的东西。
  直到马泽阳要结婚的消息传到了她这里,马家甚至还恬不知耻的来送请柬,邀请她到时候去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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