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茹目憎欲裂，双眼通红：“父亲！”
她嘶喊着想要上前，却只来得及接住父亲倒下的身躯。
双手上，蔓延开来的鲜血温热！
柳氏被压着跪在一旁哭喊：“夫君，夫君！”
她想要挣脱桎梏的手，爬向江父，却只能被按在原地。
苏念茹泪眼朦胧，凝望着怀里江父未凉的尸身，慢慢落到动手之人手里那滴血的绣春刀，和他们身上的飞鱼服。
为什么又是锦衣卫？又是霍宸玔！
就在这时，锦衣卫再次举起绣春刀，直指柳氏！
苏念茹心慌意乱，朝着柳氏跑去：“母亲……”
却被锦衣卫拦住。
挣扎间，柳氏朝她看来，眼里有歉疚，更多的却是复杂。
“语彤，是娘对不住你，求你护着晚玉，不管如何，护着她——”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温热的血溅上脸颊，苏念茹像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声。
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氏倒在地上，瞳孔涣散，再无声息……
苏念茹觉得耳边都安静了。
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泛着瑟瑟寒意，一步步朝她走来。
苏念茹没有半点逃的想法，父母在眼前被杀却无力救，她枉为子女！
她缓缓闭上眼，等着死亡来临。
只听“噗嗤”一声，刀入血肉的声音，却没感受到痛。
苏念茹迷茫睁开眼，就见不知何时跟来的小六，挡在她面前，而他心口，正插着一把绣春刀！
刺目的鲜红血色染红了衣襟。
他脸色苍白，却还是笑着的：“小姐，快……走。”
苏念茹浑身都在抖，手足无措：“小六……”
小六往外推着苏念茹，可太疼了，他挨不住，随着力气一点点消失，栽倒在苏念茹的怀中！
小六低头看了看自己，眼里满是庆幸：“还好，我现在……不脏。”
苏念茹再也忍不住眼泪，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要是当初她没有把小六带回来，他还是那个小乞丐，就不会这么死去……
小六摇了摇头，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呕出来一涓涓的血，最后他用尽力气掏出腰间的玉佩，想要递给苏念茹。
然而，却在抬起的那刻，骤然砸落了下去——
“小六！小六你别走……”
她没了父母，不能再失去小六了！
可怀里人再不能回应她一声。
霍宸玔赶到时，就听到苏念茹的哀泣。
他心里一紧，快步走进，就看到锦衣卫拽着她，就要动手。
“住手！”1
霍宸玔厉声喝止，上前护住苏念茹，“她早被逐出江家，不必杀。”
随后，他将满身血污，神色呆滞的人带回了指挥府。
自始至终，苏念茹都没开过口，只死死攥着掌心那枚玉佩。
霍宸玔吩咐丫鬟，好生照料她，便要离去。
出门之际，背后忽然响起苏念茹沙哑的声音：“为什么？”
霍宸玔呼吸一滞，回头就对上苏念茹死寂的目光。
这一刻，他竟有些不敢直视，沉默逃离。
门外，夏花璀璨，却耀眼不过那满地的血河！
苏念茹猛地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流下。
没过多久，江晚玉来了。
她穿着华丽衣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十个丫鬟，一副正妻之态，不见半点悲伤。
苏念茹颤了颤手指：“你知道爹和娘都死了吗？”
“知道啊。时昭身处其职，迫不得已！我理解他。”
“理解？”苏念茹心口一片雪凉，只觉悲哀。
她的亲妹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连杀父杀母之仇都不在乎！
“是啊，若是父母还在，他们也会理解我的，对吗，姐姐？”
苏念茹手紧攥成拳，最后无力的松开。
母亲临死前的话语一遍一遍萦绕在耳，她不得不承认，江晚玉说的是对的。
无论父亲还是母亲，对她的宠溺，几乎到了极致！
“你出去吧。”苏念茹不想再看到她。
江晚玉也不想多留，只是在临走前，将带来的粥放在苏念茹面前：“这粥里放了断肠草，姐姐吃下不过半刻钟，便会毒发，却不受苦痛。”
“时昭哥哥说了，只有如此才能护住我。姐姐，若父母知道这个法子，也会同意吧？”
听到这些话，苏念茹心里一片寂然。
这就是她母亲临死还不忘嘱咐自己护着的妹妹。若母亲泉下有知，会是何反应？
苏念茹垂眸，最终再没说一句。
从父母，小六死在面前的那刻，这个世间就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
“姐姐明白就好，用过粥，若是无趣，姐姐可出去走走。”
扔下这话，江晚玉满意离去。
而苏念茹看着桌子的粥，许久没动。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霍宸玔的脸上。
她有太多话想说，可他未必想听。
最后，苏念茹寻来张纸，提腕落笔，说出了这些年没说出口的话。
他要用自己的命换江晚玉下辈子平安，她也同意了，算是听闻霍宸玔好生安葬江家和小六的感谢。
写到这儿她手一顿，忆起了七年前那场初见。
身着飞鱼服，手握绣春刀的霍宸玔年少惊鸿，被奸人所害，身受重伤。
她与家人游玩经过，顺手搭救一见倾心，之后京城重遇，知晓他便是霍宸玔时，欢喜待嫁……
苏念茹垂眸遮掩起那些情愫，从随身荷包里拿出那枚妥帖保存的箭头，摩挲了很久，再次落笔：“过往种种皆流水，不后悔曾救过指挥使，只是如今我把这个还给你……两清了。”
一纸诀别。
写完后，她将信折好，连着箭头一起压在了枕下。
若有缘，应会看见的吧。若无缘，也罢了。
屋外，是一片艳阳天。
喝完粥的苏念茹一路走，一路问，最后来到了父母安葬之处。
看着眼前林立的三座坟茔，她说不出什么滋味，只剩肺腑间蔓延上来的疼痛，和着血腥一起，几乎将苏念茹淹没。
霍宸玔又骗她，明明就……很疼！
苏念茹疼到连跪着都没力气，最后蜷缩成一团倒在父母和小六的坟间。
晕眩的视线里，除了黄土，就只剩蓝白的天。
渐渐的，她感觉不到痛，也什么都看不见……
彼时，指挥使府。
霍宸玔从外归来，本想回书房，却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苏念茹的房里。
却在看到屋内人时一愣：“晚玉，你怎么在这儿？”
他环顾了眼再无别人的房间，眉心紧皱：“苏念茹呢？”
闻言，江晚玉眼底闪过抹慌张：“姐姐不想待在府里，说要出去走走。”
霍宸玔觉得她有些奇怪，但没多想。
转身要走时，视线略过床榻，便瞧见枕下露出的一抹白。
他疑惑上前抽出——
“当啷！”箭头掉落在地。
霍宸玔捡起，眼神一凝，这不是当初伏击他的奸人专制的箭矢吗？怎么会在这儿？
思虑间，他打开手中信，没瞧见江晚玉一下子紧绷的神情。
她绞紧了手中丝帕，没想到苏念茹竟然还留了信！
慌张间，江晚玉只听霍宸玔冷凝的质问：“江晚玉，我什么时候说过用她的命换你的？还有当初救我之人不是你吗？！这支箭为何会在苏念茹手里？！”
江晚玉浑身一颤：“时昭哥哥，我……”
她不知如何解释。
见状，霍宸玔还有什么不明白。
想着苏念茹信里说的那些话，以及最后的‘两清’，他心中骇然。
霍宸玔立即唤来下人：“搜！务必找到苏念茹！”
一个时辰后，有人来报：“找到江小姐了！”
霍宸玔连忙过去。
远远的，就看到苏念茹那抹熟悉的身影躺在坟前，一动不动。
不安却越来越深，霍宸玔大步走上前，他听不见自己声音里的恐慌：“苏念茹？”
无人回应。
霍宸玔瞳孔一震，抬起微颤的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一片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