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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珩在外等了片刻,才见萧言舟与谢蘅芜下轿。
  他那从来面如霜寒的主子此时却似春来雪化般,虽然不甚明显,但眼角眉梢间却有着细微的笑意。
  至于那位美人,则将头埋得极低,完全看不清神色。
  霍珩有些不解,然感受到萧言舟投来的凌厉视线,他果断选择了装傻。
  “启禀陛下,别苑都已布置好了。”
  萧言舟颔首,转身看向谢蘅芜:“走吧。”
  谢蘅芜这才抬起头,美眸闪烁,似是羞恼。她轻轻应了声,跟上萧言舟的步子。
  没走几步,一只手递到了她面前。
  雪光更衬得那手苍白,劲瘦线条顺着腕骨一径没入大袖中。谢蘅芜愣了愣,抬头看去,就见手的主人正回过头,面无表情看着她。
  她一激灵,赶紧牵住了萧言舟。
  与他外表冰冷不同,他的掌心却是火热,包裹住她手掌时,简直要将她灼烧。
  萧言舟拉住谢蘅芜后便迈开步子往里走,完全没有要顾及谢蘅芜是否跟得上的意思。
  于是后者跌跌撞撞,几乎是被萧言舟提溜着胳膊进了别苑。
  霍珩在后头,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他那不近人情的陛下,居然有朝一日会主动牵女子的手?
  果然赵全说得不错,这美人有些本事。
  他心下一肃,暗想得跟羽林卫们都提点一声,让他们今后对谢蘅芜都恭敬机灵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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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应当是萧言舟在宫外置办的产业,只是他个人的,并非冠了皇家的名头。
  谢蘅芜有此判断,是因此处诸多陈设家具都与皇宫中不同,似是有意遵守着什么规制;而侍人虽训练有素,却不像宫里头那样,对萧言舟退避三舍。
  他带她来这里,莫非是……相信她了?
  谢蘅芜立在窗下,看外头廊下昏黄灯火中侍人来往,陷入了思索中。
  “在想什么?”
  低沉男声自身后响起,谢蘅芜心底一时竟有些波澜不惊,甚至生出了果然如此的想法。
  萧言舟总是能在她走神或沉思的时候莫名其妙出现,她都快习惯了。
  “陛下,这里是哪儿?”
  谢蘅芜说着回肩望去,登时怔忡。
  萧言舟应当是刚沐浴完,屋内地龙暖意十足,他便也只穿了中衣。如瀑墨发随意散在胸前身后,未擦尽的水珠顺着脖颈划过喉间凸起,淌过锁骨,没入敞开的领口间。
  白色中衣下肌肉线条隐隐,随呼吸缓缓起伏着,似蕴藏无穷的力量。两人又靠得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出的方才沐浴完的热意。
  谢蘅芜呼吸一窒,下意识遮住了鼻子。
  萧言舟蹙眉:“怎么了?”
  “没……没什么,妾身就是有些困了。”谢蘅芜磕磕绊绊说着,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
  萧言舟不疑有他,继续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这是孤置办在京郊的别苑,府里人都能信得过,是孤……”萧言舟沉默了一下,“是太师的人。”
  若不是因为谢蘅芜是个对北姜知之甚少的南梁人,萧言舟也不会在她面前说起太师。
  闻言谢蘅芜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太师是何人,然见萧言舟这幅模样,应当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并且是他足以信任的人。
  萧言舟眸中低落转瞬即逝,他看一眼还捂着鼻子的谢蘅芜,淡淡道:“乏了便赶紧去洗漱,早点歇息吧。”
  谢蘅芜已有些习惯他的模样,这才放下了手,疑惑道:“陛下,我们不回宫了吗?”
  “回宫?”萧言舟睨她一眼,“回宫做什么,难不成你想每日与她请安?”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崔太后。
  谢蘅芜张了张口,轻轻道:“陛下不打算回去了?”
  萧言舟慢条斯理道:“孤不在几天又如何,他们若是处理不好,孤岂不是白养这么多人。”
  谢蘅芜默然,看来萧言舟早就打算在崔太后回宫后走人了。
  带她出来,也是……凑巧?
  不知怎的,她心中有些失落。
  “那陛下,妾身先去洗漱了。”
  “嗯。”萧言舟面无表情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满意地看谢蘅芜又脸红起来,这才将人放走。
  ……
  洗室内热意缭绕,谢蘅芜没让人伺候,将侍婢都屏退了出去。
  她泡在水中,只双肩仍在水面之上。
  乳白色的水汽蒸腾而上,模糊了她锁骨处一小块红色。
  谢蘅芜往身上拂水时,指尖触及锁骨时不由一顿。
  她轻轻抚过那一小块红色疤痕,与周围细腻肌肤相比,这块疤痕突兀至极,便似美玉上多了一道令人惋惜的裂缝。
  谢蘅芜若无其事地略过它,在沐浴得差不多后,起身拿过棉巾擦拭。
  她用棉巾裹了身子,瞥见一旁的穿衣镜时,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仔细打量锁骨处的疤痕。
  一片白皙中,这抹红色格外醒目。
  它像是花,或是其他什么难以描述的图案,并不算丑陋,只是十分碍眼。
  这是在她看来。
  谢蘅芜垂睫,又想起了在侯府的事情。
  第一次发现它时,她好奇去问了侯夫人。
  侯夫人对此含糊其辞,后来又在告知其养女身份时,称这是教坊司给人打的烙印。
  “侯爷与我将你从教坊司那般地方救出来,你要懂得还恩,明白吗?”
  侯夫人说这话时,刚从宫中宴会回来,她一身诰命服制,头上金簪刺目无比。
  瘦小的谢蘅芜懵懵懂懂,跪拜谢恩。
  它或许并不是什么教坊司的印记,却是实实在在的,被侯府用来拿捏她的东西。
  谁让它位置暧昧,侯夫人若想以此做一番文章,只怕许多人都会相信。
  毕竟没有人会真的探究教坊司是否会给人打印记。
  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所以谢蘅芜很讨厌这一块地方。
  她曾几次拿着匕首在镜前比划,想将这里剜去,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谢蘅芜盯着镜子一动不动,神色凝滞,宛如木雕的美人。
  半晌,她才取过挂在屏风上的衣裳,一件一件将自己裹住,末了还将领口处掩了掩,让它盖得更严实。
  她裹着衣服回到寝屋时,似见萧言舟动作飞快地将什么东西藏了起来。
  谢蘅芜揉一揉眼,再看去时,萧言舟好端端地倚在坐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向她抛来一个一如既往的冷然眼神。
  ……是她看错了吧?
  萧言舟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问道:“怎么这么久?”
  谢蘅芜借机瞥了一眼萧言舟手中书的内容,大致是些兵法典故。
  “陛下,女子沐浴总要久一些的。”谢蘅芜随口敷衍,自然不会告诉他真正原因。
  萧言舟的视线在她周身逡巡一圈,她鬓发许是被水汽打湿,有些凌乱地贴在面颊上,寝衣宽大却轻薄,在烛火映照下,衣下的优美线条似若隐若现。
  大概是沐浴过的缘故,她身上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些,裹着暖意飘在他鼻间。
  这里不比紫宸宫寝殿那般昏暗,萧言舟将从前看清与没看清的都再次看清了一遍。
  他低目,心头再次拂过不知名的躁动。
  萧言舟将此归结于头疾快要发作的缘故。
  他往后仰了仰,身后倚靠的软枕随之被压实,似传来纸张摩擦的窸窣之声。
  萧言舟动作一顿。
  他方才将赵全给的话本藏到了后头。
  谢蘅芜自然听到了声响,有些紧张地往他身后看去:“陛下,方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经历过那次刺杀,她当真觉得此时出现刺客一点都不稀奇。
  萧言舟面不改色,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
  谢蘅芜眉尖轻蹙,疑惑地探身望向他身后:“真的没有吗?可妾身好像听见了什么……”
  萧言舟啪地一下拉住她手腕,制止了她继续窥探的动作,声音森冷:“孤说没有,便是没有。”
  谢蘅芜瞧他面沉如水,声音又森寒得可怕,以为他是生气了,连忙乖乖站直了,亦收回了瞥向后头的目光。
  既然他说没有,应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吧?
  “陛下,那妾身先去睡了?”她觑着萧言舟神色,小心问道。
  往常萧言舟召她过去总是有事,要么是让她按摩,要么就是让她站在旁边。
  不过今夜,萧言舟只是松开她,低低嗯了一声。
  谢蘅芜眼眸一亮,高兴想道,
  太好了,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虽说宿在紫宸宫也还行,但每次陪着萧言舟都不知到几时了,白日总是睡不够。
  谢蘅芜心情颇好地一福身,穿过珠帘往外头的寝屋走去,甚至走远之后,口中还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只是萧言舟全都听见了。
  他轻笑了一声,目中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
  夜深,值守在外的侍从都已倚靠着门框半睡半醒,萧言舟寝屋内的烛火将将熄灭。
  只是他未曾睡下,而是走向了外间。
  金绡帐垂落,在空中轻拂,将帐中景模模糊糊遮掩。
  萧言舟抬手,将帘帐揭开。
  谢蘅芜早已睡熟了,云鬓乱揉,别有一番缱绻风情。
  她似是梦中不安,鸦睫轻颤,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细碎阴影。
  像是察觉到一旁视线,她翻了个身,衣领随动作滑落,露出一小片精致锁骨。
  萧言舟默然盯了会儿,忽然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他伸手,指尖在她面上轻划过。
  梦中的谢蘅芜正在享受自己逃离后的闲暇午后,却有一只小虫不识趣地在面颊处翻飞,弄得她心烦意乱。
  她一怒,抬掌拍了一下。
  啪!
  萧言舟的手被谢蘅芜狠狠拍开了。
  这一下用劲不小,萧言舟脸色瞬间阴下。
  与此同时,谢蘅芜也被自己打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眼,就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床头,吓得一骨碌坐了起来。
  然谢蘅芜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萧言舟的别苑,此时能站在她床边的,只能是……
  “陛……下……?”
  她裹紧了被子,颤颤悠悠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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