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正中间摆着老旧的八仙桌,桌角都磕秃了,抽屉把手上还有个坏了半边的铜钱,是老古董了。
东边那间摆着张看不出颜色的木架子床,上面的被子还露了棉花,一条脏的发亮的旧棉裤搭在床沿上,一看就是春燕的爷爷穿的。
西边一间放了张窄窄的钢丝床,被子也是旧的。床外面罩了个崭新的木头架子,看着像尖顶迷你屋架。
“早晨给装架子的叔叔说,还差一个粉色的帆布帐子,他去村委会拿了,等会儿给我套在这个架子上,这里就是我单独的房间。”刘春燕跑过来,怯生生的说。
“这是好事儿啊,我们春燕也是大姑娘了,该有自己的小空间。现在冬天还好,等到了夏天,换个衣服啥的,当着爷爷的面儿是不大方便。”潭雨翠说着摸摸她毛绒绒的碎发,问:“有人帮你在家里搭个小房间,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刘春燕嚼着嘴里的肉包子,深深低下了头,半天才蚊子哼哼似的小声道:“因为,因为那个叔叔说,待会儿有电视台来采访。我家是典型的困难户,我是留守儿童,也要接受采访,到时候,到时候上了新闻,全班同学就都知道我家里穷了,爸爸妈妈也长年不在家…”。
潭雨翠一听,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不用细问,这准是哪个领导安排的工作。重点帮扶家庭困难的留守儿童嘛,一般电视台也会做相应的跟踪报道。往前数几年,县里的新闻tຊ上也经常报道给贫困儿童送温暖的事儿,实名实姓实景,被采访的孩子跟木偶似的看着镜头念稿子。
“跟姐姐说,这小房间是哪个叔叔帮你装的?”潭雨翠捏捏她的小脸,耐心的问。
“是,是那个郑叔叔。”
潭雨翠疑惑:“哪个郑叔叔?”
刘春燕扬起小脸儿:“就是村子里新来的那个郑叔叔,爷爷奶奶说他是大领导器重的人,让我嘴甜一点,不要得罪他。”
潭雨翠思忖了半晌,皱起眉问:“郑志远?”
刘春燕歪着脑袋想了几秒,很郑重的点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潭雨翠心里的那个气啊,腾的一下子就窜到了天灵盖。
之前在村委会办公室和他说创业的事时,郑志远那张不喜不笑的假脸,还有说话时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踢皮球的高超技术,一下子全在潭雨翠脑子里涌现出来。
又是他,眼下的情况倒也符合郑志远的风格。
潭雨翠正暗自在心里骂,刘春燕突然仰起脸,小心翼翼的问:“翠翠姐,你能跟那个郑叔叔说说吗?我不想接受采访,不想上电视,同学们看见以后肯定会笑话我家里穷,说不定还会有人欺负我…我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我家里穷…”。
春燕的话像外面倒春寒天气里刮起来的冷风,抽的潭雨翠的鼻子发酸。她暗下决心,等以后挣到了钱,高低要给村里家庭困难的孩子成立个教育基金什么的,上学、吃住都管着,防止某些人披着帮扶的名义,消费孩子们弱小的自尊心。
可眼下,潭雨翠咬咬牙,脸上一阵臊得慌。
自己创业的事情完全没个头绪,连育苗子的地都没能要出来,就敢想将来成立教育基金的事儿,是不是太天方夜谭了?
潭雨翠快速整理了一下思绪,俯下身子看着春燕怯生生的眼睛,问:“那你告诉姐姐,想不想要这个小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