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有毒。”陈宜困难说出三个字,声音干燥粗哑,喉间如刀片划过,一口腥甜呕出。 陈宜倒在公主怀里,脸色惨白,五官皱成一团,豆大的汗珠接连不断地往下掉。 徐钧安当机立断,“走!回军营!” 整个河西医术最好的郎中就是梁芨,此刻正在军营。 “好。”泰宁快速应和。 她快速搭过陈宜一只胳膊,撑起她的身体,“别怕,梁太医一定能救你。” 陈宜艰难点头。 她毫不怀疑姑父的医术,单纯没有力气。 砰咚! 还未开门,房门被撞出大洞,一身灰棉袄百姓装扮的暗卫摔倒在地,看一眼三人,鱼跃而起,抬剑挡在公主身前。 假小二持大刀挥下,暗卫一脚蹬他胸口,撞倒其身后两个刺客,露出走廊。 没想到,还有四五个刺客从楼梯涌入,大吼着“啊呀!”,大举砍刀而来。 陈宜一看,不对劲。 公主在河西境内遭刺,暗杀还有得狡辩,明着来太过嚣张,根本存死志,意不只在公主。 危机关头,隔壁雅间冲出两个侠士,利剑出鞘,最前头两个刺客瞬间断喉倒地。后头几人反应不及愣住,一双竹筷从雅间内飞出,穿过其眉心,钉在墙上,没入半截。 尸体堆积走廊口,甚至没来及近泰宁身。 一切发生得太快。 侠客赶看客回屋,隔壁雅间走出一人,墨绿色的衣角和红色腰带随风飘出破烂竹门,云头锦履露出半个鞋头。 这么烧包的穿着。 “糟糕!”泰宁当即拽住暗卫衣袖,皱眉看向窗口,“你快走。” 暗卫还未理解她的意思,河西节度使李嗣行已走出雅间,身旁还跟着两位娥眉罗敷佳人,媚眼如波。 陈宜腹部灼痛,头脑异常清醒。 今日若非李嗣行出手,公主遇刺,这账定算到河西头上。是以,李嗣行一直在监视泰宁。 公主脸色惨白,脚步黏在地板,与李嗣行大眼瞪小眼,互不退让。 陈宜说不出话,朝李嗣行伸手,希望看在往日情分,能再救自己一次。 “儿媳妇,好久不见。” 李嗣行嗓音深沉,如外貌,五年未变。 他打了个手势,两位侠客快步到陈宜三人面前,行握拳礼,铿锵道:“马车已备好,请。” 还是徐钧安先反应过来,背起…
“酒,有毒。”陈宜困难说出三个字,声音干燥粗哑,喉间如刀片划过,一口腥甜呕出。
陈宜倒在公主怀里,脸色惨白,五官皱成一团,豆大的汗珠接连不断地往下掉。
徐钧安当机立断,“走!回军营!”
整个河西医术最好的郎中就是梁芨,此刻正在军营。
“好。”泰宁快速应和。
她快速搭过陈宜一只胳膊,撑起她的身体,“别怕,梁太医一定能救你。”
陈宜艰难点头。
她毫不怀疑姑父的医术,单纯没有力气。
砰咚!
还未开门,房门被撞出大洞,一身灰棉袄百姓装扮的暗卫摔倒在地,看一眼三人,鱼跃而起,抬剑挡在公主身前。
假小二持大刀挥下,暗卫一脚蹬他胸口,撞倒其身后两个刺客,露出走廊。
没想到,还有四五个刺客从楼梯涌入,大吼着“啊呀!”,大举砍刀而来。
陈宜一看,不对劲。
公主在河西境内遭刺,暗杀还有得狡辩,明着来太过嚣张,根本存死志,意不只在公主。
危机关头,隔壁雅间冲出两个侠士,利剑出鞘,最前头两个刺客瞬间断喉倒地。后头几人反应不及愣住,一双竹筷从雅间内飞出,穿过其眉心,钉在墙上,没入半截。
尸体堆积走廊口,甚至没来及近泰宁身。
一切发生得太快。
侠客赶看客回屋,隔壁雅间走出一人,墨绿色的衣角和红色腰带随风飘出破烂竹门,云头锦履露出半个鞋头。
这么烧包的穿着。
“糟糕!”泰宁当即拽住暗卫衣袖,皱眉看向窗口,“你快走。”
暗卫还未理解她的意思,河西节度使李嗣行已走出雅间,身旁还跟着两位娥眉罗敷佳人,媚眼如波。
陈宜腹部灼痛,头脑异常清醒。
今日若非李嗣行出手,公主遇刺,这账定算到河西头上。是以,李嗣行一直在监视泰宁。
公主脸色惨白,脚步黏在地板,与李嗣行大眼瞪小眼,互不退让。
陈宜说不出话,朝李嗣行伸手,希望看在往日情分,能再救自己一次。
“儿媳妇,好久不见。”
李嗣行嗓音深沉,如外貌,五年未变。
他打了个手势,两位侠客快步到陈宜三人面前,行握拳礼,铿锵道:“马车已备好,请。”
还是徐钧安先反应过来,背起陈宜,喊了句“谢谢侠士”,狂奔下楼。泰宁跑步跟上,路过李嗣行身边时,还瞪着他,牙根咬得咯滋响。
暗卫策马,陈宜躺在泰宁怀里,见她眼神空洞,心事重重,知她脑子里定在转刺客和李嗣行的关系。
她抓紧泰宁的手,引回她注意自己。
“公主,”她声音沙哑,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蹦,“李嗣行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刚刚那是李嗣行?河西节度使李嗣行?”徐钧安插话。
“没听他喊我儿媳妇吗?”泰宁说话有气无力,眼里没了劲头。
陈宜心知,那句儿媳当是喊的自己。她用力,其实也没有多少力,捏紧泰宁的手。
她唇色发乌,额发湿透,自己毫无察觉,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些晕晕乎乎,讲话困难。
她半眯着眼,说:“李家父子一心为国,河西军一心消灭突厥,对朝廷绝无二心。”
泰宁轻蔑一笑,眼睛看着陈宜,却不知看向哪。
陈宜继续道:“金州边镇常年遭突厥烧杀掳掠,小冲突不断,河西军平乱有功啊!朝廷应当信任他们……”
“应当?”公主似游魂回归,甩开陈宜的手,“我只知道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多次以‘将在外’为名不听朝廷调遣,更有甚者如河西节度使李嗣行,在民间托大,宣扬自己贤能圣明胜过父皇。”
她越说越激动,没有发现陈宜的眼睛越发睁不动,打架打得厉害。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说着,肩上遭徐钧安晃动,低头,才发现陈宜闭上了眼睛。
“陈宜?陈宜!”
泰宁和徐钧安均慌了神,使劲儿摇陈宜,不见任何反应。
陈宜只是觉得困,她听到两人的呼喊,可是睁不开眼,只想睡觉。
好烦,好吵。
“陈宜?陈宜!”
又有人在叫她,好熟悉、好久远的声音。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阿爹和阿娘,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倏地吓醒坐起。
看头顶,祥云纹镂空架子床,蜀绣床帏。摸胸口,山丘微隆,胸骨突出。照镜子,稚气鹅蛋小脸,双丫髻粉红发带。
正是她刚入京那年,一家三口租住在清乐坊的屋子。
“快起床,怎地喝两口酒醉成这样。”阿娘拿来袄子给她换衣服。
阳光透过门缝洒进屋里,在地上印出一道金黄色的分界线,经过阿娘的身子,弯折一道,像是故意躲过去。
天气有点冷,远不如金州冷。
阿娘笑得温柔,塞给她暖手炉,摸摸她的脑袋。
一切同当年一模一样,陈宜好久没这么温暖过,她紧紧抱着阿娘,感受阿娘软绵绵的身体,只想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外头阿爹在叫:“你们娘俩快点,宫门可不等人。”
酉时的太阳还未下落,陈宜浑身发冷。
就是今天,他们送酒进宫,正以为一切顺利,满脑子想着开分店的时候,全府十五口人通通被杀。
“爹,娘,咱不进宫了嘛。”
“这里是京城,咱家九酝春就算不是贡酒,也能打响名声。”
她抱住阿娘和阿爹的胳膊耍赖,看起来嬉皮笑脸,实则十根手指都麻了。
她害怕呀,害怕再经历一次,再亲眼看着父母被扭断脖子。
“好吧,”她听见父亲这么说,“那咱们盘个店,京城开个分店。
陈宜抱住阿爹,眼泪止不住,身体抖成筛子。
她做过无数次梦,没有一次父亲同意她的意见,连母亲都强硬地把她抱上车,任她哭成泪人。终于有一次,她能救下爹娘。
“陈宜,干嘛呢?”
轰隆。
父亲的声音犹如雷鸣。
陈宜的指尖又开始发麻,不光指尖,手臂、头皮……全身都发麻。
她抬头,看到屋里陈设,面无血色。
雕栏画栋、金碧辉煌,他们在宫里,在宜秋殿。
天已经黑了,外头在打雷。
宜秋殿点了炉火,还是好冷。
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又在做梦,可是这次的梦怎么这么长啊,给她希望又破灭,还不如从前被绑上车。
一眨眼,她又站在宜秋殿后院墙角,脚边蹲着那只瘦成骨头的小猫。
她倏地站起来,明知道改变不了,还是狂奔向前殿。
眼看大门就在眼前,刀剑入肉的声音紧贴耳膜,她却凑近不了一点。
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低沉嗓音贴着她的耳朵,“忍住,别出声。”
那时的李嗣行还是千牛卫,虽是皇帝近臣,官拜三品,也不过是个卫兵。
记忆里只有他冰冷的盔甲和凶狠的话。
他说:“你再哭,我就铰断你的舌头。”
他也说:“沿这条路走到头,报李嗣行的名字,会有人带你出宫。记得,你父母今日进宫没有带你。”
皇宫小道好黑好长,内务府的马车很空,陈宜咬紧牙关,哪怕在安化门下车后,她也没掉一滴眼泪。直到第二天在梁府醒过来,才嚎啕大哭。
“小宜,不怕咯,姑姑在,没的人能伤你。”
姑姑说着乡音,拥紧陈宜。
彼时,她还不知道兄嫂去世,只晓得昨夜河西节度使勾结突厥,意图弑君篡位,被禁军十六卫一举歼灭,就地砍头。
新任河西节度使,正是原十六卫千牛卫李嗣行。
“嘿!该醒了。”又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陈宜走在宫道,越走越黑,她知道自己会看到一辆马车,走到尽头却是一束亮光。
她被刺得睁不开眼。
“小宜醒了!”
“天呐,你可吓死姑姑了。”
“娘,我就说小宜不会有事,您太担心了。”
一阵嘈杂,陈宜终于醒了。
她一眼看到床头坐着的李嗣行,想起身行礼。
没成想,李嗣行顺势扶她起来,亲手将水杯喂到嘴边。周边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可思议,又不敢妄议。
陈宜抬眼,看到李嗣行笑成月牙的眼睛,乖乖喝下热水。
她靠在床头,微微伏身代行礼道:“谢大人搭救。”
李嗣行点头接纳,说给旁人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是你我老友又相见了嘛。”
“老友”。
李嗣行过得年轻,看起来与陈宜也差了十岁有余,众人皆奇怪两人能有什么交情。
“两次都是您救我于危难……”
陈宜话说一半,李嗣行抬手止住,起身道:“你是我的福星,待你养好身子,我们在好好叙旧。”
临走时还摸了摸陈宜的头顶,俨然慈爱长辈的模样。
只有泰宁和李存安,默默从陈宜床边退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行动一致,不约而同地重新审视陈宜。
她到底都隐瞒了什么事情?
“安儿,”李嗣行走到门口喊他,“还有公主殿下,随我来。”
进了帐篷,这两个人心中各有打算,站在李嗣行面前都隔着十万八千里。
李嗣行不慌不忙道:“你们可知夫妻是什么?”
在两个年轻人迷茫的目光中,他自问自答:“是战友。”
“是并肩作战,将背后交给他的战友。”
“未必有感情,但一定合作无间。”